燈光漸漸亮起來。
這里是長長的街道,沒有路燈,從兩旁房屋中暗暗地暈開光線,影影綽綽,映出行人臉部深刻的輪廓。
我走在這條安靜的街道。兩旁是灰蒙蒙的旅館,骯臟油膩的窗簾透出里面住客的影子,晃晃搖搖。
敲敲一家的門,吱呀一聲門開了一道縫,肥胖的老板娘探出頭來,從她油光可鑒的胖臉上抽動開一個陰森的笑。
“還有房間嗎?”我小聲問道。
“有啊,住店嗎?還剩一間最好的房間了。”冷冷的語氣。
“嗯,對。”
“那進來吧。”她把門推開了一些,還是那樣冷的口吻。
她領著我走進旅店。“那間房間真的很好,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住呢,”她說道,“我就喜歡那些人,錢都是先付好的,也不用人催。”腳下的地毯充滿油漬,變成了鐵青色,似乎已經失去了一塊地毯的作用,而是一塊光滑的地衣或者苔蘚一類的東西。
“喏,就是這里了,你看多好的房間啊。”黑暗窄小的房子,墻上貼著廉價的畫和報紙。我忙掏出錢來給她。“嗯,好。”她看了一下那些錢,清點清楚了之后就一把塞進了口袋。“走廊那頭就有水龍頭。”
“嗯。”我心不在焉地聽她講著那些話,不停猶豫著。“請問一下,住店的人里面有一個姑娘嗎,你有沒有印象?”
“長什么樣子?”
“很漂亮,頭發是黑色的,很長,個子小小的,在這里,”我比畫了一下眉毛邊的地方,“有一顆痣。”
心里面有一種東西又漸漸復蘇起來一般,那么繁盛而美好。
“沒有,我沒印象。這里的人總是來來去去的,不是太清楚。”她略微想了一下說。
繁盛的花瞬間又凋殘。
關上門,我望著月光灑進來的空房間,一張床、一張梳妝臺靠著把凳子、一張小桌子放著一盞煤氣燈。
沒有,沒有,已經多久了,為什么還是告訴我沒有呢?她不是來了這邊嗎?為什么會沒有?我幾乎想要沖出去大喊起來。
忽然,我愣住了。
一陣木犀花的味道撲天蓋地而來,那樣的濃郁!
我發了瘋似的沖向那張梳妝臺,把所有的抽屜都拉了出來。桌面上有幾只黑色的發卡,左邊的第一只抽屜里有一個紐扣和一張卡片,右邊的則是幾支鉛筆,下面有一張當鋪開的紙條和幾個硬幣。我不停顫抖著,用手小心地拉開最后一個抽屜。里面有一條束頭發的帶子!我把它從那里面揪出來,放在鼻子下面拼命地聞。
我差點反胃嘔吐起來,那里面充滿了檸檬花的濃郁味道。
我把它扔到一邊。可是,那木犀花的氣息卻還縈繞著,她在哪兒呢?
床下面?沒有。墻角邊?沒有。窗臺?沒有。
我狠狠地摔在床上。Jessica,你在哪里?我找你很久了你知道嗎?
我想起了Jessica紅潤的臉龐和如瀑的長發。“我在這里,”她晶亮的眼睛注視著我,“你終于來了,我等你很久了。”
我感到Jessica潮濕的嘴唇貼在我耳后,空氣頓時溫熱起來。
我沖出房間,幾步跳下樓梯。我知道這個時候那些太太們都在地下室里打牌,我開門的巨大響聲嚇了她們一跳。
“房東太太!”我幾乎是喘息著吼道,“真的沒有那么一個姑娘嗎?”
她愣了一會兒才說:“沒,沒有。”
我悄聲關上門,連謝謝也沒說。就走回樓上的房間。
我在這間暗室靜默了一會兒,然后我突然聽到Jessica的呼喚。于是我把床單撕成一條條塞住門縫,然后打開煤氣開關,卻不點燈,倒在床上。
刺鼻的味道洶涌而來,我想起有人說過,這樣死的人面若桃花,含笑而死。多么美。
你真厲害,居然把那間房子租出去了。一個瘦太太說。
是啊,那個小伙子都睡下2小時了。胖太太說。
要是別人知道那張床上死過人,興許就租不出去了。
是啊,上個月不也是這樣,那個姑娘那么好看,真不明白干嗎要去死。
就是,那姑娘上回我也見了,真是漂亮,就除了眉毛那兒有顆痣。瘦太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