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煮雞是我最喜歡吃的一道菜。把雞放在白水中,煮熟了,肉美湯鮮,不同的人可根據自己的口味添加不同作料,老少男女均可食用。
元旦假期,還沒來得及收拾衣物回家,父親的電話便催來了:“快回來吧,你媽買好的雞就等你回來一起吃呢!”一準兒又是白煮雞,母親做白煮雞已持續了二十多年!
那是在我很小的時候,一場不經意的發燒引發了無休止的拉肚子。看著我紅撲撲的小臉蛋日漸黃瘦下去,母親急在眼里,疼在心上。由于那時物資匱乏,平時盡管家里省吃儉用,但也沒有多余的錢拿來看病,更何況這種小病在農村人眼中根本算不上病,頂多鬧兩天肚子就過去了。母親用鄰居教的土方,試著往我肚臍眼上粘一種烤熱后黑糊糊的東西,然而一連粘了半個月,就是不見效果。后來,我虛弱得連上學走路的勁都沒有了。鄉親鄰居便有人說,這小囡怕是不行啦!
二十多年前,在我們那個貧窮落后的小山村,孩子夭折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年幼的我什么也不懂,只是一味地倒在母親懷中,似睡非睡地看著她流淚,偶爾還用瘦干的小手擦掉散布在母親臉上的淚水。突然一天,一股噴香的肉味把我驚醒,眼前是一碗奶白奶白的雞湯,湯中還有大塊雞肉,母親喂著我一口氣吃完了這份只有過年才敢夢想的美食。說也奇怪,在拿開碗筷的瞬間,我便掙脫母親的手,獨自走到小院中玩耍。母親快步跑來,把我緊緊摟在懷中,那一抹激動的眼神,我至今仍清晰地記得。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么能如此令我觸目難忘。
可是,盡管母親把用來換回一家人油鹽醬醋的“活銀行”喂給我吃,病魔也不曾可憐她這片苦心。很快,我像平常一樣把吃下去的東西又拉了出來。母親那唯一的一點驚喜又被巨大的痛苦給掩蓋了。
然而,就在決定放棄的那一刻,母親發現了女兒臉頰上泛出的一點點紅暈。這是生的希望,就是那團紅暈支撐著母親狠下心又殺了一只正在產蛋的母雞,也正是這一碗不放任何作料的雞湯所帶來的那團紅暈,留住了一個羸弱的小生命。
從此,一碗奶白奶白的雞湯,中間還飄著大塊雞肉的美食成了屬于我的幸福,母親再也不會把孵出的小公雞送給雞販子。姐姐、哥哥們也會時不時跟著過個小年。
日月輪回,這碗溢滿濃香的雞湯陪著我慢慢長大,也陪著我們家走出貧窮,走向幸福生活。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母親開始叫這道菜為白煮雞,并學著往碗中添加各種作料,奶白奶白的雞湯里漸漸增加了越來越豐富的內容。
在母親的悉心養育下,我們兄妹4人相繼考上大學,并都有了稱心的工作和幸福的小家。如今,母親也早已搬到城里居住,再沒機會養一大群雞寶寶,我們全家飯桌上的菜肴也越來越豐盛。可是,母親卻仍樂此不疲地做著她的白煮雞,喂給她的孫子、孫女們吃。母親常說,這是救命雞,小孩兒吃了健康又聰明。
可是,這個元旦假期,我沒能吃上母親做的白煮雞——因常年操勞過度,母親在放下電話后不久突然暈倒了。等我們趕到醫院時,母親卻笑著說,這把老骨頭真不爭氣,沒能讓孩子們吃上白煮雞!
轉眼春節快到了,每逢佳節倍思親。坐在明亮的辦公室里,享受著清新的空氣,我一下便想到了那碗奶白奶白的雞湯,想到了我偉大的母親。我不禁在心里一遍遍追問:拿什么回報您呢,我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