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寫意花鳥畫與陶瓷裝飾藝術的關系

在源遠流長的中國藝術文化中，寫意花鳥畫與陶瓷裝飾在藝術創造的天地里總是相互借鑒著中國傳統繪畫、雕塑及其它姊妹藝術有益的經驗，以創造意蘊深藏的裝飾藝術為最高目標。“遠古源頭所開的陶瓷花鳥裝飾曾產生和促進了繪畫的傳統花鳥畫之生成發展，花鳥畫成熟后，再回過來引導陶瓷花鳥裝飾走向繁榮”。從中可見寫意花鳥畫與陶瓷裝飾藝術歷來是相互相承、共同發展的。

自然形態的花卉、禽鳥作為自然美的象征，無論在繪畫領域，還是在工藝美術領域，都是長盛不衰的題材。唐代由于書法的高度成熟，書畫合一的理論又為人們所重視，唐代長沙銅官窯釉下彩花鳥裝飾具有寫意花鳥畫的風格，畫面僅廖廖幾筆，生動活潑，妙趣橫生，富于民間風采。但寫意花鳥畫的出現卻不在唐，可以說唐釉下彩花鳥是中國陶瓷寫意花鳥畫的先驅。這是由于坯胎不同于唐代書畫用的紙，是陶工們對坯胎材質性能的隨機把握而創造的寫意花鳥。唐代在邊鸞、昌佑、刁光胤等一代花鳥畫大師及前后左右一大批花鳥畫家的倡導下，花鳥畫開始獨立成科。借自然中婉轉靈動的鳥蟲、美麗嬌艷的花草來起興、喻情從而造就花鳥畫藝術的廣泛心理基礎，加之原有的“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藝術表達特點，花鳥寫意連帶所現的形象一起水乳交融般滲透到各藝術表現領域里。唐代陶瓷花鳥裝飾中寫意形式的產生就在此基礎上，陶瓷畫工與花鳥畫家們處在同樣的藝術識度（共同追求生機盎然、生動真實的美的境界）中，陶工們直接師法自然、更概括簡練、意筆融融，是“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繪畫理論認識體現下的杰作。從中可以這樣認為唐代陶瓷花鳥裝飾與花鳥畫關系之密切，是靈性引導，同種同根生產的一條瓜藤上的兩個瓜，互滲互補，共同發展。

至五代兩宋，進入了歷史上花鳥畫鼎盛輝煌的時代。五代出現了“徐熙野逸”的花鳥畫風格。郭若虛在《國畫見聞志》中說徐熙的藝術風格是“翎毛形骨貴輕秀，而天水通色”，這跟長沙銅官窯陶瓷花鳥裝飾是一脈相通的。至于野逸題材的陶瓷花鳥裝飾自唐代長沙銅官窯釉下彩花鳥裝飾以來，一直沒斷過，野逸題材是以非程式樣繪畫手段為主，具有無拘無束，疏簡不羈的藝術效果，是寫意花鳥的前身，與陶瓷裝飾藝術緊密相連。

花鳥畫進入兩宋，那是進入了一個花鳥時代的歷史時期。宋初以后寫意花鳥更迭大興，并隨著時代的變遷不斷深入發展，特別是北宋中期以后，徐熙畫派的野逸花鳥經易元吉、崔白再度振興后格外興盛。這種于陶瓷裝飾藝術的影響，可以從白地黑花紋虎枕、寫水天一色中，一鳥獨立汀渚，猛然回首天邊雙飛雁，一聲鳴叫無限意蘊的場面。只見疏曠的天地中，兩三汀渚，幾根野草，那種荒寒蕭瑟的野逸意，沉入人的心間。北宋后文人大夫的繪畫抒情寄興狀物言志，不拘泥于形似格法的水墨寫意花鳥形成影響陶瓷裝飾藝術，并與之水乳交融。

繪畫的花鳥藝術深深地印入陶瓷器皿表現是元明清時代陶瓷花鳥裝飾最為強烈的特點，元代青花瓷器燒制成功，元青花吸收和運用了中國畫線描用墨的技法，以線寫形、以墨寫意、以形傳神，花間的飛禽、藤蔓上的草蟲和水中的游魚等都描繪得栩栩如生，特別是民間青花采用寫意形式進行裝飾，利用鈷料的濃淡散暈的主色調，使之獲得水墨畫一樣的美感。如青花魚藻紋，運筆輕松自然，又有酣暢淋漓的自然效果。

明代，寫意花鳥裝飾再度發展，特別是民間青花。民間青花的裝飾自由活潑、不拘程式，其形式多種多樣，如明初的蓮花小碗，雖是二方連續紋樣，但不求工整，完全是寫意畫的筆法畫成，自由自在、隨筆寄興、抒情達意、灑脫自然，同國畫中寫意花鳥所追求的形神兼備，不似之似，氣韻生動有很大的類似性（有如寫意國畫的紙墨相發產生特有的肌理韻味，蕭散放逸、超然遠致）。明成化青花松竹梅碗是民間青花寫意畫的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清代花鳥畫藝術紛呈出百花齊放的局面，形成了良好的藝術氛圍，許多畫家多注重道德文化方面的修養，以廖廖數筆體現筆情墨韻，散發遁世閑適，高逸絕塵的情趣。在此形勢下展開的陶瓷寫意花鳥裝飾在明代青花瓷的基礎上又有了新的突破和進展，特別是康、雍、乾三朝，在瓷器造型、釉彩、花繪等方面都有所開拓和前進，民間青花還保持著筆意爛漫、形象生動、清新樸實的風格，閃爍出燦爛的光輝。

寫意花鳥畫與陶瓷裝飾藝術一直以來關系密切，相互發展促進、相互滲透。特別是寫意花鳥畫對陶瓷裝飾藝術的影響，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這是客觀存在的。

當今中國寫意花鳥畫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技法風格不斷創新，蓬勃發展，出現了許多優秀畫家。如蘇百鈞追求“意”，以師法自然來達到以象達意，使人心馳神往。他的《圓寂》，表現秋冬時節之殘荷的蕭疏冷逸，運用構成意識以達到簡法為上的目的，而簡者是簡于象，而非于意；求筆法得以逸趣，求象外得以超然寫出心境的曠遠。周思聰的寫意花鳥通過墨色沖撞，線條交叉，敗葉枯枝，風聲雨聲這種交錯的表現抒寫掙扎的艱辛，他從傳統中國畫家八大山人、石濤直至齊白石、張大千等的寫意中得到啟示，同時也從西方的現代藝術和其他畫種的藝術手法中吸收其創意，融入自己的筆墨之中，形成“潤含春雨”“元氣淋漓障猶濕”的藝術效果。這些無疑給現代寫意花鳥畫注入了新的生命，使之更加發展。

寫意花鳥畫的創新，也影響著陶瓷裝飾藝術的革新。目前的陶瓷藝術，其形式主流是國畫風格，無論從形式還從內涵上，都是國畫風格在陶瓷材質上的表現，以陶瓷材質為載體，以陶瓷的釉、顏料等表現手段，以國畫的技術來表現一種“回歸自然”的神韻。當今景德鎮瓷壇上有諸多大師利用寫意花鳥畫與陶瓷本身獨特藝術語言的完美結合，創作出許多的優秀作品。如陶瓷藝術大師熊漢中以魚、月、花、草為題材的作品，雖是廖廖數筆的勾勒，使線斷意連，物象形神俱出，色調秀美清麗，格調雅逸脫俗。如《清趣圖》，翠鳥生動逼真，筆墨簡潔，構圖空靈，給人一種生機勃勃，大氣淋漓之感。又如工藝美術大師王恩懷的花鳥作品，善于挖掘陶瓷材質本身的美，并結合不同的器型賦色、隨物賦彩，根據不同的物象運用不同的技法，寓情達意。又抓住花鳥的富有情趣和生機的瞬間、應物象形、一畫一境、寄情寓意，達到心象物象的和諧，意和境、氣和韻統一。如《風景這邊獨好》、《花鳥紅果》、《茶花與鳥》，顯示了一種融布局美、材質美、情趣美于一體的審美氣度。再如秦錫麟大師把寫意青花的自由瀟灑，自然隨意的氣度與講究以陶瓷材質為媒介，著重表現陶藝家的審美價值和審美情感的現代陶藝的完美結合，以達到現實與傳統的對話，東方與西方的溝通。他的《蘆葦深處》造型奇特，采用國畫大寫意筆法，分三層構圖置景，巧妙地利用青花特色，生動形象地描繪秋天“蘆葦深處”的沉靜與熱鬧。作品青白相間、動靜相襯、構圖新穎、色彩素雅、格調清新、氣韻生動、別具一格，是寫意花鳥與陶瓷藝術完美結合的成功典范。這些既發展了陶瓷裝飾藝術，也發展了寫意花鳥畫藝術。

盡管陶瓷藝術借鑒運用寫意花鳥畫來裝飾有許多成功的典范，卻也存在著很大的弊病。許多景德鎮藝人只抓其表不抓實質，脫離生活，脫離自然。完全照搬照抄寫意花鳥畫于瓷器表面，而不考慮陶瓷本身的語言，從而導致了千篇一律，毫無特色可言，致使藝術品位的降低。陶瓷藝術是集裝飾、質地、造型三位一體的藝術，而不是象國畫一樣只趨于平面化的藝術。要使陶瓷藝術與寫意花鳥畫更好的結合，應向題材、立意、形式、技法、材料等各方面進行探索，結合陶瓷自身的裝飾材料和各種優美的造型形成一個藝術的整體，再經過設計人員加工變化，并結合自己的國畫功力和創作情感，追求“唯美”的形式，比畫在紙上的寫意花鳥畫更富于創造性，更富有情趣。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寫意花鳥畫與陶瓷裝飾藝術是緊密相連不可分割的，它們勢必共同發展，互滲互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