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國內關于法的價值問題的系統研究已近三十年之歷史,各家暢所欲言,結論紛繁復雜。但是作為法的價值問題本身,其并不具有如正義觀念之難以框定、存平人心卻無從言表的特性。對法的價值問題之探討,應由價值之哲學觀念入乎,分析價值概念本身即具備的特性,發現其可能的無限擴展之趨勢,確定法的價值的客觀性,厘定法的價值觀念之主客體,并確立衡量某一價值能否納入法的價值之范圍的標準,最終對學者們提出的法的具體價值進行一次清理。
關鍵詞:價值;法的價值;法的價值的客觀性;靠近原則
中圖分類號;D9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6)04—0116—02
法的價值問題在以往的探討中,或多或少都是放在在理想、目標的層面上來認識,在應然的角度來“創造”法的價值,使其脫離了價值的原本涵義,脫離了現實基礎,在不經意間為其蒙上了玄學的色彩。同時,由于法的價值問題之各要素均沒有得到明確的定位,導致了各種學說間的或大或小的差異,也使得能納入法的價值之范圍的各種范疇蜂擁而人,交錯叢生。
一、簡述國內法的價值問題研究現狀及其缺陷
法的價值問題是法學理論領域之必須探討的重要部分,各種版本的法理學教材均辟專章討論,很多學者也撰寫了相關專著,最早的系統討論應始于喬克俗和黎曉平撰寫的《法律價值論》,新近的有卓澤淵的《法的價值論》。為了大致描述國內對法的價值問題看法,在此引用葛洪義主編的《法理學》中的統計數據。此一數據對16種法理學教材或相關著作提出的具體的法的價值作了統計,其中,“正義”的出現頻率最高,為14次;“秩序”次之,13次;“自由”為11次。其他提到的還有安全、平等、效益、文明、法治、理性、權利、人權、人的發展、公平、利益等。學者們不僅在具體的法的價值上存在分歧,而且對于各種價值之間的關系,它們的位階等都各執一詞。另外,有的學者主張法的價值因有多種使用方式而具有不同涵義,大部分學者還致力于構建自己的法的價值體系,要在這個層面達成一致將更為困難。
對于剛踏入法學院的學生而言,法理學是最難理解的課程,而法的價值一章又是法理學中最難啃的骨頭。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可以追朔到關于最初的價值觀念的長期爭議,但最主要的原因還在于人們在將價值概念運用到法學領域之后,對其中存在的具體要素達不成共識,并且在探討過程中,存在著許多前后不一的邏輯錯誤,正因為對許多具體問題沒有一致看法,導致法的價值領域成為了法學理論中可以任意涂鴉、構建各式各樣理論的自由空間,各種空中樓閣隨處可見,讓人眩目而難于理解。
理論的構建絕不同于藝術品之創造,它的價值也絕不在于結構的精致或其透露出之美感,而當今國內的法的價值理論居然成了可以任意型塑之物,不免讓人為之憂心。
二、從價值的概念說起
法的價值是價值概念在法學領域的具體運用,所以在探討法的價值之前,不得不弄清價值指什么。價值是一個更加古老、上位的概念,因此它必然地比法的價值更加抽象而難以概括,諸多領域的價值更是存在巨大的差異。在此沒有必要對其做出一個全面的考察,因為法的價值直接來源于哲學上的價值觀,而且對于哲學上的價值概念,目前國內學界有著比較一致的認識。馬克思在《評阿·瓦格納(政治經濟學教科書)》中指出:“價值這個普遍的概念是人們對待滿足他們需要的外界事物的關系中產生的”。馬克思從主體與客體的關系中認識價值的普遍概念,認為價值是客體之于主體的利益。
關于價值,在本文中,需要關注的是兩個問題。
(一)價值的概念是主觀的還是客觀的。主張價值是主觀概念的人一般有兩個路徑,其一認為有無價值憑借的是主體的主觀評價,其二是從理想、目標、應然的層面上來定義價值。第二個路徑明顯地與馬克思關于價值的定義相悖,價值絕非主體希望客體能夠為其帶來的利益,也不是為客體樹立的一個目標,以次指引客體的發展方向。所以價值理想、價值目標等概念都違背了價值的真實內涵,是在背離價值原本含義的基礎之上創造的新的概念。第一條路徑應該是可以成立的,它也代表了價值概念中存在的主觀因素,但是主觀評價在此并不能主導價值概念,它必須建立在客觀的基礎之上。這一基礎有兩個方面,即客體的客觀特性和評價標準的客觀限制。所以,價值的概念是客觀的,盡管存在一些主觀因素。
(二)價值概念本身存在無限擴展性。普遍的價值概念為人們提供了一個模式,用以衡量放在客體框架中的事物能為放在主體框架中的人帶來何種利益。這中間存在著一系列的變量:主體——雖限制其必須是人,但是何種范圍之內的人,是哪一個具體的人都是沒有限制的,客體——任何事物,無所不包,視角——即主體選擇的觀察客體的角度,標準——對利益之理解,即符合何種標準才成其為價值。這一系列的變量及其寬闊的活動空間,導致對某一具體價值幾乎難以形成較為一致的認識。
三、法的價值
法的價值源之于價值之哲學含義,是普遍的價值概念在法學領域的具體運用,因此,在討論法的價值時,必須尊重價值的原本含義及其衍生出來的基本特征,同時也要克服價值概念固有的無限擴展性,以求將價值概念運用到法學領域并非只是文字游戲,避免造成法的價值研究之百花齊放的虛假繁榮。
(一)法的價值的客觀性特征
有的學者這樣來定義法的價值,“法律價值是指體現在自現在、蘊藏在法律中的價值要素和價值需求。法律創制者基于對法律功能的認識程度,把符合于自己意志、愿望和利益需求的那些價值因素用法律形式確定下來,以期實現之。”這一定義所指的法的價值是法律創制者根據法律的特性,從自身利益出發,確定下來的期待在未來實踐中通過法律的實踐來實現的東西。這顯然是從理想、目標、應然的層面來理解法的價值。
前文已經論述了客觀性是哲學之價值概念的基本屬性,這一點在法的價值概念中也是一脈相承,必須貫徹的。如果將法的價值提升到理想、應然的層面來理解,則是對普遍認同的價值觀念的背離,是在運用價值概念的同時創造了一個新的概念。早在《法律價值論》中,喬克裕、黎曉平就已經提出法律價值應該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其中第三個就是“要有法律實踐這一重要環節”,認為“法律的潛在價值或現實價值,如果光憑理論家的設定,是不足以感召和實現的,主觀的法律價值和客觀的法律價值也是不能統一的,法律的正價值與負價值也是不可能昭然并得到證實的。”這一主張也得到了一些學者的支持和貫徹。
所以,法的價值必須是作為客體的法能夠(雖未達致,但能確定在將來的某一時期能夠獲得)或者已經為主體帶來的利益,而且這一利益的達致是基于作為客體的法所實實在在擁有的客觀特性。
(二)法的價值之主體——全人類
價值之主體必須是人,只有人才能成為主體。但是何種范圍內的人、哪些個特殊的人應該作為法的價值的主體則會造成法的具體價值的全然不同,就像同一場雨,對于準備出行的人無疑會造成不便,但對于久旱無雨的農業地區的莊稼人來說,則是老天賜予的豐厚大禮。
法對于每一個人來說,都是有意義的。但任何一個人都是一個特殊的個體,有著自己特殊的生活環境和人生經歷,每個人都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來看問題,就算觀察的是同一個物體,從不同的角度望過去,也會折射出不同的光芒。從這個層面來研究法的價值,首先是不可能的,我們無法窮盡人類的全部;其次也喪失了理論的價值,理論之不同于實踐,就在于其相對于具體的實踐表現出來的抽象特征,它要反映的是更高層次的東西,而不僅僅是告訴人們存在著各式各樣的具體形式。
面對法的價值問題,我認為應該從客體的性質來確定主體的范圍。法律是與國家緊密相連的,一國的法律常表現為一個統一的完整的體系,法律一般是對一國主權范圍以內的所有人有效的。因此,法的價值的主體至少應該定位在一個主權國家范圍內的所有人。同時,法并非某一國家的特有之物,它是人類社會共有的治理社會的手段,是人類的共同財富。如果選擇全人類的視角來觀察法這個社會現象,將可以撇開因地理、氣候、文化等不同而造成的各種具體制度之間的差異,得以從更加純粹和理論化的層面來考察法的價值。因此,全人類的視角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三)法的價值之客體——一般意義上的法律
如同確定主體之時必須考慮客體一樣,在衡量何種意義上的法能作為法的價值之客體時,也必須參考主體的厘定。既然將法的價值主體確定為全人類,那么作為客體的法就不可以選擇某一國家某一時代的具體法律制度,而應是與全人類視角相對應的法。但是,現實中并不存在一個全人類的統一的法,那么,應該從何種意義上抽象出一種法作為客體呢?
貝卡里亞在其著名的《論犯罪與刑罰擴》中曾說過,人心似水。這句話給人的印象頗深,人心如水,有著極強的適應能力,給制度以寬泛的發揮空間,但人心又不是水,它盡管寬泛卻仍抱有自己的界限。人們對于法律制度也有著一個比較寬泛的界定,惡法非法的討論只是一個理論的話題,人們的心中對于什么是法有著一個看似泛泛卻有其標準的理解,人們能夠容忍一定程度上的惡法,尊重其權威,我將這個人們普遍認同的法的范圍稱之為一般意義上的法。這個人心所能容忍限度內的法即一般意義上的法律便是我為全人類視角尋找法律價值的客體。
(四)衡量標準——靠近原則
在確定了主客體之后,我們就能站在主體的角度去觀察客體,研究客體究竟能為主體帶來哪些利益。但是,衡量何為利益的標準又該如何確定呢?
利益是立足于客觀基礎卻帶有極強主觀性質的概念,要給其一個確切的定義或者試圖確立衡量價值的標準是一項極為困難的理論任務。在此,不可能也沒有能力就這一問題給出系統明確的答案。能力所及范圍之內,僅提出一項衡量之原則——靠近原則。
靠近原則指的是在衡量何種具體具體價值可以納入法的具體價值范疇時,必須要求此一價值乃作為客體的法直接(或者主要由此客體)派生出來,如果此價值經由多重發展變化衍生出來或者并非主要由客體的存在而產生,則不能納入具體價值的范疇。此一原則的目的旨在制約當下法之具體價值泛濫的現狀,努力將法的價值理論推向大致相同的發展方向。
四、呼喚反思
當今,法的價值研究領域成為了法學理論中允許盡情創造的自由空間,成了一塊可以任人型塑的橡皮泥,這樣的法的價值除了迎合人們的創造欲望制造虛假繁榮之外,只能徒增人們對法的價值之困惑,法的價值究竟是什么的界定將越來越模糊,一門原本應該腳踏實地的學問也竟然成了形而上的玄學。
這樣的現狀逼得我們去反思,去追問,法的價研究究竟怎么了。撰寫此文的目的并不在于要提出一整套關于法的價值的理論,只希望為這一領域的研究找到一些支點,描繪一個大致的輪廓,讓法的價值研究不至于像斷了線的風箏喪失根本。
社會科學的研究盡管不同于自然科學,盡管它給與了人們一個比較寬泛的創造空間,但它的目的限定了其根本是立足于實踐,其任務是為現實生活服務。它之所默許了這個相對于自然科學寬泛得多的自由空間,只是因為其研究對象較之于自然科學處于更高的層次,更加復雜和難以確定,換句話說,是出于無奈而做出的妥協。我們不能將這一妥協看作是社會科學研究的本質屬性,也不應借著這一無奈之舉而肆意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