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復歸現象解讀

[摘要]在高等教育的發展歷史進程中，很多曾被否定的教育理念或者教育實踐，在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寂后，又重新得到認可和重視，如高等教育國際化、人文主義、自由教育向通識教育轉化、市場力量的增強、學術自由等。通過分析這些現象，我們可以發現，大學之所以能夠存在和發展，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其不斷地適應社會和進行自我調節。

[關鍵詞]復歸；適應；調節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717(2006)05-0025-04

眾所周知，現代意義上的大學產生于中世紀。大學作為高等教育的最重要組成部分，在其漫長的歷史發展進程中，隨著外界的變化而時興時衰。但直到今天，大學仍然對社會的發展發揮著巨大的作用，而且被賦予了較以往更高的地位：社會發展的“加油站”、“助推器”等等。大學之所以能保持不竭的生命力，是與其對人類社會發展的貢獻緊密相關的。社會的快速發展和人的全面發展，都離不開大學的人才培養、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但是大學職能的發揮并不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大學必須主動適應社會，不斷地進行自我調節，以增強其適應能力。本文以高等教育領域中出現的復歸現象為切入點，通過分析大學對社會的適應和自我調節，探究大學生命力的根本所在。由于高等教育機構類型多樣，并且大學本身就是一個歷史的概念，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理解，本文采用的是西方的大學概念，專指綜合性大學，不包括單科性大學、文理學院、專業學院和職業技術學院等。

一、高等教育中的復歸現象

縱觀社會的發展，螺旋式上升是事物發展的普遍規律。很多曾經被視為消極的、被否定了的東西，隨著時間的推移，可能會逐漸得到認可。這種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是回到了發展的起點，但實際上則是更高層次提升的現象，可稱之為復歸現象。高等教育領域中也存在著這種復歸現象，如高等教育國際化、市場對大學影響的變化、通識教育的興盛、高校對辦學自主權的要求等等。

1．高等教育國際化

眾所周知，最初的大學是以行會的形式出現的，是學者們聚集在一起進行學術探討和研究、傳授知識和技能的地方。表示中世紀大學的比較正規的術語是“studium general”。其中的“general”指“從超越本地區范圍的一個廣大的地理區域內招收學生的權限”。如果是僅僅滿足一個城鎮或一個有限區域需要的中心，則被看作是“特別學校”。大學活動中的主要成員，教師和學生都來自不同的國家或者地區，知識的發現、傳播使他們聚集到一起。教學內容、培養目標等也都呈現出開放性的特征。中世紀大學的國際性和宗教色彩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共同的教義和信仰使得教會具有開放性。作為教會婢女和附庸的大學也深受其影響。也正是由于當時的大學具有超越民族和地區的開放性，很多學生和教師都有去國外居住的愿望和冒險的精神。時至宗教改革時期，世俗的力量取代教會，控制了大學，使高等教育機構成為政府的工具。大學的教師要對政府效忠，對學生的錄取和招收也開始嚴格控制。在政府的干預下，歐洲共有80所大學從國際性大學變成了國內大學。在此后的歷史發展中，伴隨著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的興盛，政府努力對大學進行控制，原本無國界的教育機構成了國家之間的競爭工具，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大學之間的國際交流。近年來，經濟全球化推動了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步伐，國際交流與合作無論在范圍上還是在深度上都勝過以往的任何時代。大學在學術交流、教育內容和方法的傳播、師生流動、教育市場的開放等領域中相互借鑒，謀求共同發展。

2．人文主義的復興

西方人文主義思想最早出現在亞里士多德的著作中，在大學創辦后的很長一段時期內，大學的培養目標、課程設置、教學方式等都體現了人文主義的價值理念，但是隨著科學的不斷發展，科學對人類社會發展的影響也更為深刻和全面，科學主義不可避免地滲入了大學中，二者的沖突開始加劇。特別是在工業革命以后，自然科學所取得的成就及其對人類發展的貢獻，導致了科技理性主導了大學。科學技術教育內容的增多，大學追求的功利性，對人文關懷的淡化使得人的全面發展受到了限制，大學被批判為一種培訓機構，大學培養出來的是有用的機器而非全面發展的人。針對這種情況，人們開始重新審視大學教育中日益被忽視的人文主義，如20世紀60年代，阿什比提出了“技術人文主義”的觀點，認為必須在科學教育中貫徹人文主義，以求得兩者的協調。隨后，美國呼吁，把人文教育與科學教育結合在大學中，人文教育在大學的復興拉開了序幕。

3．自由教育向通識教育的轉化

自由教育又稱為博雅教育，是指亞里士多德所創立的關于人的全面和諧發展的教育理念和課程體系，它主張通過無功利性的自由學科，促使人的理性、智慧、道德和身體的全面發展。這曾一度成為歐洲中世紀大學教育的傳統。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工業大發展，造成人們物質富裕與精神貧乏的后果，過分細化的社會分工使得高等教育致力于專業化教育。鑒于這種社會和教育實際，以赫欽斯為代表的永恒主義學派，試圖通過自由教育找回被工業社會所異化了的人性。1945年，哈佛大學校長科南特組織的委員會發表了《自由社會中的通識教育》。報告指出，高等教育應該考慮“如何在一種離不開專門主義制度的環境中來挽救通識教育和它的價值”。美國高校的通識教育改革持續了一個世紀，對美國高等教育質量的提高起到了很重要的引導作用，也對其他國家的高等教育改革產生了強烈而持久的影響。

4．市場化力量的增強

這里講的市場化側重在大學、政府和市場的三角關系中，市場所起的作用日益強大。早期的大學大多是依靠教會的力量或者私人舉辦的，他們在經營大學這個組織機構時，從籌集辦學經費到課程設置，都有著強烈的市場意識。中世紀大學的職業性和實用性特征就可以驗證這一點。為了生存和正常運作，大學必須從社會中獲取資源，這也就決定了其人才培養必須滿足世俗和教會的多種需要。文藝復興以后，政府認識到大學對于國家發展的巨大功效，大力創辦高等教育機構，大學的數量不斷增多，辦學條件得以改善，在個別時期，大學對政府的過分依賴引起很多學者對大學自治和學術自由的擔心，他們開始指責大學越來越成為政府的工具。近現代高等教育規模擴張以后，大學更多地圍繞市場運作，無論是集權制國家還是分權制國家，市場對大學的影響都有逐漸增強的趨勢，大學的發展和經營，由原來的過分依賴政府向市場主導、圍繞市場發展轉化。與此同時，政府職能與管理方式的改變，在某種程度上更是強化了市場對大學的影響。

5．學術自由

最早的大學有兩種類型，即教師型大學和學生型大學。教師和學生在大學的管理中起著主導作用，大學的根本任務就是知識的發現、傳遞和傳播，外界的因素對大學的運行相對處于次要地位。行政權力在大學中的力量是很小的，學術自由和大學自治是早期大學的顯著特征，這正是大學發展壯大的必要保證。在大學逐漸走向社會中心的過程中，外界的多種因素不斷地干擾著大學的學術自由，左右著大學的自治。但是大學存在的基礎，或者立足于社會的根本，在于在自由和自治的條件下，進行知識發現、傳播，進行科學研究。真理是大學所追求的目標，自由是大學發展的保障。因此，大學對學術自由和大學自治的呼聲一直沒有間斷過。近年來，隨著學術自由所受侵害的加深，大學追求學術自由和自治的理念和實踐更為迫切。很多學者從不同的理論視角，對現代大學應該具備的學術自由的特征、保障機制等問題進行探討，學術自由一度成為理論研究的熱點問題。

值得一提的是，出現在高等教育領域中的復歸現象，并不是一種歷史的簡單重復，而是一種具有超越性的復歸。當今國際化的程度是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可企及的，對高等教育和國家發展的作用也是全面而深遠的。市場發展的不成熟性，決定了其左右早期大學的力量不夠強大，難以與政府的力量抗衡。而市場經濟的日益成熟，對大學的運作產生的影響是全面的。大學若想獲得較好的發展，必須和市場保持緊密的聯系。并且，當今市場力量對大學的影響在形式上更加多樣化，在程度上更為深刻，在范圍上更為廣泛。現今深為人們關注的人文主義和通識教育，都是十分辨證的，強調的是矛盾雙方的相互促進、協調發展，而且更加具有適切性，沒有忽視大學對社會應負的責任和應做的貢獻。

二、對復歸現象原因的探析

高等教育領域為何會出現這種復歸現象?一些理念在被忽視、否定數百年后之所以能夠重新得到認可和重視，自然有其自身的特質，而這些特質也必定是大學的發展不可或缺的，或者說是社會所需要的。從高等教育學的視角出發，復歸現象的出現主要基于以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1．社會政治、經濟、科技等的發展

根據潘懋元教授的高等教育內外部關系規律，大學的發展要受到社會經濟、政治、科技和文化等發展的制約。大學的發展始終和人類社會的發展保持步調一致。出于階級統治的需要，政府需要掌管大學，使之成為促進國家發展的工具，政府出臺的很多政策都深深影響著大學的內部運作。如美國政府為培養工農業方面的高級人才，于1862年頒布了《莫雷爾法案》，于是，高等教育和社會經濟發展緊密結合，并開始直接為社會服務。這對高等教育職能的拓展具有很大的理論啟發和實踐推動意義。經濟的發展需要人才，也需要大學提供相應的服務和支持，因而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經濟發展水平以及它所提出的要求都會反應到大學的運作之中，體現在大學教育內容上就是對“博”與“專”的不同要求，也就是對通識教育與專業教育的不同要求。科學研究一直以來都是大學的職能之一，但在科學發展的不同階段，科學研究的內容、性質、受重視的程度等發展變化，都會影響到大學的科學教育和對科技主義的態度。大學進行科學研究的過程，也是人文主義和科學主義在大學中爭奪領地的過程。

從這個意義上說，大學中出現的復歸現象，是大學主動或被動地適應社會的過程。大學在整個教育體系中的特殊職能和任務，決定了它與外部聯系的緊密性和不可分割性。有的學者還提出了大學的交往職能，認為大學與社會的交往，對社會的適應，是其存在和發展的基礎。

2．大學理念的引導

所謂大學理念，就是指“人們在對教育規律的認識的基礎上所形成的關于大學的性質、職能、使命、目的、大學與社會的關系等一系列大學基本問題的理性認識”。大學理念引導著大學的實踐，左右著大學的發展。人們也常為不同的大學理念而展開爭論，但是大學理念基本上還是圍繞“大學是什么”、“大學要培養什么樣的人才”和“怎樣培養人才”而展開的。紐曼、弗萊克斯納、赫欽斯等都是在大學發展過程中出現自我迷失現象時提出他們各自的大學理念的，正是這些理念阻止了大學過分專業化以適應社會和經濟發展，使大學的發展遵循著人性的規律。

3．大學的自我調節

在發展過程中，大學必須不斷地進行自我調節。政府和社會之所以對大學抱有很高的期望，之所以對大學的發展不斷地提供支持，正是由于大學在人才培養、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等方面發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一旦大學不能夠在這些方面做出杰出貢獻，其存在的理由也就不復存在，這是大學自我調節的外在要求。另外，追求卓越是大學的內在特性，與大學自身被社會賦予的地位和抱有的期望相符，是大學自我調節的內在動力源泉。

三、啟示：適應與調節是大學生命力的根源

如上所述，出現在高等教育領域中的復歸現象不是偶然的，而是內外部各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從上述對復歸現象產生原因的分析中，我們可以看出，大學存在并不斷向前發展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其自身的適應和調節機制。

這里所指的適應與調節機制主要是從大學發展過程中與外部關系的角度來說的。作為高等教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在社會發展過程中，大學如何給自己定位，這是其自身永久的追求，但也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和干擾。為實現自身的價值追求，實現其培養社會需要的人才等各方面的功能，大學必須獲得社會的認可和支持，但同時又不能徹底地圍繞著社會轉，失去了大學的特色和最本質的東西。

適應是必然的。即使是早期的被視為“象牙塔”的大學，也不是真正地與世隔絕。作為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大學必須與外界進行信息、物質等各種資源的交流，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大學的正常運作。其實，從某種程度上講，大學適應的過程也就是權力從大學向政府和市場移轉的過程。

但是，適應也是有限度的，在適應的同時需要不斷地自我調節。為了維護大學在社會中的地位和影響，必須以培養合格的人才、進行創新性的科研和提供優質的社會服務作為前提和基礎。這就要求大學必須不斷地對人才培養模式進行創新，在知識的發現、傳遞與傳播和科學研究過程中忠實于真理，堅守學術自由和大學自治，抵制外界的消極影響。

適應與調節兩種機制發揮作用的過程，也是影響大學發展的外部力量和內部力量相互較量的過程。我們不能簡單地說內部因素對大學的影響更大，也不能認為外部力量可以左右大學的發展方向。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內外部兩種力量對大學所發揮作用的力度是不同的，而復歸現象正是內外兩種影響力量在經過博弈、較量后取得均衡的表現，它揭示了大學之所以能夠持續保持生命力的根源就在于其適應與調節機制。正是在這種適應與自我調節機制的作用下，大學的生命才會不斷綿延下去，其人類的精神家園和社會發展的“助推器”等地位也終將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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