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著了魔了,或者是她用了什么迷幻藥,要不,我一看見她,為什么就想拉她呢?小三說,一定是天的安排。
一定是天的安排,天安排了很多人活在這個世上,有的活得好,有的不好。小三覺得自己活得很好,有吃的,有喝的,每天都有煙抽,超過了這個世上的很多人,比如那個坐在街邊的女孩子。
夜深了,你坐地下涼不涼?
走開。
我不走,這么晚了,你一個人坐這里不安全的。你一定是喝醉了。
你走開我就安全了。
我不走,你跟我來,我帶你回你的家。小三說著就下了車。他伸出手來,女孩兒竟順從地接過了他的手,他感到了徹骨的冰涼。轉眼,那雙手卻滑了出去,女孩兒又倒了下來。他把她扛了起來,說,你不聽話我打你。女孩兒似乎沒有力氣說話了,只用手指了指那條小街。
好了,送你到了家了,我走了—你這房子很奇怪,每間都有明鎖?
你別走,我害怕。
小三把她放了下來,理了理她的頭發對她說,你這樣喝酒,非死在外面不可。女孩兒笑了笑,我才不怕呢,因為我已經死了。
小三問水在哪兒?
水在墻角,你自己拿吧,給我也拿一瓶。
我不給你拿,死人不需要喝水的。
那我就把你變成死人,你等著—
你等著,我來了。
我來了,陌生的哥哥,你看看我,我不好看嗎?我看到你了,看到了你的一切,只有在夜里,我才可以看到這世上的一切。我看到你了,你是一只可憐的小蟲子。
小三感覺到一雙手在他的身上游走,那樣的熟練而漠然,他感覺到了徹骨的冰涼。他發抖了,問她你干什么呢,女孩吻著他的心口說,我在織網。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網,因為,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很多的小蟲子。而你,是一只健美的小蟲子,我開始喜歡上你了,當你還沒有喜歡上我的時候,我已經喜歡上你了,所以,我很幸福,也很難過。
美麗的女孩子總是覺得自己有權利和信心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比如把一個男人的夜晚變成她的,比如把那個男人一切弄得亂亂的,亂到無法理清,亂到只會呼吸,他們大口大口地貪婪地呼吸情與欲的空氣。
小三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啊,我真的要死了,朦朧間他看到了女孩兒蒼白而美麗的臉,細長的手指仿佛刺進了他的肌肉,他覺得疼。心疼。他緊緊地把那冰冷的身體抱在懷里,說:別怕,小孩。說完了就流了眼淚,女孩子笑了,她的手指在他的眼睛周圍畫了一個圓—
哥哥,我沒想到,我想挖出你的眼睛,你卻給了我眼淚。
我難過,可是我真的很幸福。
我不會哭,因為我已經死了,我會笑,對你笑,因為你讓我活了一夜。你走吧。
小三聽到了遠處雞叫的聲音,忽然感覺到了一絲平安和溫暖,他好像覺得自己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而這會兒回來了,從某個陌生的世界回來了。他看了看女孩兒蒼白的臉,覺得有一點模糊,就像她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他以為自己困了,就吻了那張臉,像吻了一個夢。
再見,小孩。
一定是天的安排,讓小三在某個夜里,遇到一個醉酒的女孩子,這個世上有很多不知道為什么的事,我們都說成是天的安排。小三依然在我們中間活著,過著平凡而溫暖的日子,慢慢地,他忘記了那個夜晚,忘記了那個女孩子,就像我們忘記我們做過的夢,唯一記得的是那一滴眼淚,在回憶里閃著清冷而純凈的光,它不是小三的,它是屬于所有人的,只是小三暫時保管在自己的心里,在某個時候,交還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工余的時候,小三和工友讀報紙,他和大家一樣,喜歡奇聞案例什么的。
—本市新聞:一女少時遇暴,因而仇恨男人,常在午夜引不軌男子入室,然后挖眼分尸。據現場勘察,此女單元房內,多間房屋內均置冷柜藏尸,現場陰森恐怖,慘不忍睹。
小三想笑,這新聞一定又是誰瞎編的,一個女人,怎么能殺得了那么多男人?
(劉漢摘自榕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