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人約好,正午在上海的“花神”咖啡廳見面。
黑衣女人卻早早來到,一進門,就被各張小圓桌旁邊的客人盯住,大家暗嘆:多出眾的高貴女子!LV手袋,當季流行的款式,高跟鞋是價值不菲的華倫天奴,恰到好處的收腰黑長裙,襯出窈窕的身段,就座時向門口轉頭,那人鬢的長眉,漆黑的鳳眼,直而小巧的鼻子,格外嫵媚。
只是,眼角眉梢蘊含著深不可測的哀傷。她靠窗坐著,似乎有些不安,手一次次伸向手袋,又一次次縮回。兩杯烏黑的“依思百索”,在她面前一動不動地晾著。
12點5分,另一個女人如同一陣紫色輕風飄來,在門口頓了頓足,稍稍猶豫一下,下決心似地挺挺胸,徑直走到黑衣女人對面,坐下來。都冷冷的,沒有初見面的客套。
紫衣女人大約30歲,比眼前的“對手”要年輕10多歲,白雪般的皮膚和娃娃似的圓臉,令人覺得她才20出頭。柔紫色真絲TOP和長褲,長長的紗衣,以粉紫色為地,上面印滿深紫色暗花。輕妝淡抹,惹眼的只是閃著熒光的淺紫色嘴唇。
看外表——紫衣女人是滿不在乎,其實那雙明凈如秋水的大眼,一直緊張地注視對方——不敢對著她憂戚的臉,只呆呆對著她修長頸項下的白玉墜子。
出乎黑衣女人的意料,紫衣女人先開口:“我看過你的照片,他總是帶在身邊。”
黑衣女人的身子一抖,為了掩蓋,連忙拿起咖啡杯,作出喝的模樣,卻沒沾到,這動作不過是為了逃避回答。
紫衣女人說下去:“我知道總會有這一天的,他登上回北京的飛機后,就丁無音訊,我猜到讓你發覺了!”
黑衣女人眼圈紅了起來,把話題岔開去,聲音微微發顫:“我是來還一樣東西的。”她從手袋里掏出一條白色的真絲手帕,緩緩在桌面攤開,上面是一朵嬌艷欲滴的紫玫瑰,,
紫衣女人一眼看見,淺紫色唇印在玫瑰花旁,如此觸目驚心,她幾乎暈眩。
“我沒有你的電話,問了很多人。”黑衣女人木木地說。
紫衣女人卻從中聽出了仇恨,氣往腦門冒,一挑眉,嘴角撇了下來:“真夠費心啊,我比您想象的要老吧?”
黑衣女人繼續說:“我——我要他保證,不再和你來往,否則,告訴你的丈夫去。他同意了,所以,后來他沒有和你聯絡。”黑衣女人茫然的目光并不朝向紫衣女人,沉浸在艱難的敘述中,臉上的皮膚折了幾下,拼命把淚水逼回眼眶。
可是,當她把掩住臉的手移開時,紫衣女人看到,她通紅的眼眶。紫衣女人嘴唇也顫抖起來。“原來如此!我知道他是給你逼的,他心里還是有我。”她終于忍不住大喊起來,“其實,你告訴我丈夫更好!我離,他和你也得離!”客人們給驚呆了,剎那間,咖啡廳一片死寂。
黑衣女人的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深深掐在掌心,她竭力穩住快要倒下去的身軀。
紫衣女人豁出去了,聽任一腔幽憤傾瀉:“我愛他,我們深深相愛!我們發誓同生共死,但是,怕被你發現,到那時他一定會回到你身邊去,他那么在乎你和你們的孩子,為了和你過情人節,趕搭晚班飛機走了。我要去出差,沒法陪他,便同意他回去,沒想到,被你發覺……”
黑衣女人默默聽著,一股血水從指甲下冒出,她掐破了自己的掌心。
紫衣女人看見了,停止叫喊,慢慢起身,走過去,抓住黑衣女人的手,蹲下身子,拿起桌上的紫玫瑰手帕,為她擦拭。
黑衣女人忙說:“別,別弄臟了。”
紫衣女人抬起頭,眼眶蓄滿淚水,她驀地想到,她們所愛的是同一個人,妒恨在這里,共同的柔情也在這里,心忽然平靜下來,輕聲說:“我一直想跟你說:對不起!”
兩個女人抱在一起,淚水交匯,黑衣女人仰面對著天空,不讓人看到她過分的悲哀。
“我不會再纏他,只要他家庭幸福,他,丟不下你們。”紫衣女人拭淚,“我會回到丈夫那里去,做個好妻子。有時候我會想一想他,只是想,不會見面,你同意嗎?”
黑衣女人使勁點點頭,指甲依舊掐著掌心的傷口,嫌痛得不夠似的。
紫衣女人慢慢走向門口,回身望一眼黑衣女人,低眼看看手中紫玫瑰手帕,手帕上,星星點點的鮮紅血跡。紫衣女人對她凄然一笑:“他說你是全世界最善良的人。”
隱約的笑,第一次從黑衣女人細密的皺紋深處浮出來,她含淚道:“他說,你漂亮,有情義,他愛的是你……”話未說完,黑衣女人伏在桌面上,掩住嘴嚶嚶抽泣。
紫衣女人捂上臉,奪門而去,走過半個街區,恍惚間聽到黑衣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花神”咖啡廳里,黑衣女人還坐著,發了好久好久的呆,最后,想到了什么,又把手伸入手袋,拿出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面目模糊,可是頭像四周分明是圍著黑紗的鏡框!黑衣女人把照片貼在胸前,喃喃自語:“對不起,我只能隱瞞她了,讓她恨我吧。”
情人節那天,一輛LUX車在三環路的立交橋上因閃避摩托車翻了,車主因沒系安全帶,被拋到橋下,當場喪生,據說他剛下飛機。死者的妻子,在他口袋中找到了這條紫玫瑰手帕。
(責編/于衛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