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著弗雷輾轉于各種酒會、各種交際場合。臉上掛著甜美的微笑,看到熟識的人就點頭示意,猶如英國紳士般的聚會。酒會上的人非富即貴,見面微笑點頭,熱情地打招呼,各式各樣的表情掩蓋背后的生疏及提防。
弗雷的手輕輕地搭在我的腰上,驕傲地向別人告示著對我的擁有。我只是個情婦,一朵生長在燈光下的交際花,懂得如何地收放自己的感情,如何地讓自己看上去美麗高貴,如何讓弗雷覺得有面子。在這樣的酒會里有許多我這樣的情婦,有時她們受到人們正面的唾棄,但我不同,因為我是弗雷的情婦。
弗雷是這個城市里最有實力的公司的老總之一,各個階層的人都爭相向他示好,希望得到他的資助。誰都知道他的老婆被他打入冷宮已有三年,而我是這三年中唯一出現在他周圍的女子。誰都看得出弗雷對我的重視,他會因為我小小的感冒而取消重要的會議,會因為我想安靜地吃飯而包下整個飯店。
男人看到我微笑,把邪惡的欲望隱藏在虛偽的臉后。女人看到我微笑,把嫉妒的目光掩藏在善意的言語中。弗雷的手輕輕地拍在我的肩上,來,艾玳。我來為你引見一位青年才俊。或許你會有興趣跟他聊聊。
弗雷的聲音永遠是那么的溫情,仿佛一個驚嚇我就會不見了一樣。順著弗雷的目光,我看到一大幫的女子圍坐在那個角落,興致勃勃地聽著什么,想笑卻又不敢笑的神情在我看來很是好笑。這就是所謂的淑女,無論做什么事情都要顧及到自己的身份。
我隨著弗雷走過去。弗雷遠遠地叫道,忽倫,這就是我的艾玳。
一個男人的身影從中突然顯現,就如同破土而出的春筍。等走近了,我才發現我用了一個多爛的形容詞來描述他。
忽倫的手伸過來,我看著他好看的杏眼把手遞了過去。他的手很大,很厚實,也很有勁。弗雷說,忽倫剛才又在講什么笑話呢?看把小姐們逗得多開心。
沒什么,我只是說,每個女子都代表了一種花,所以她們都想知道自己代表了什么花。是嘛。那你看看我的艾玳代表了什么花?圍坐的女子中有人輕聲地說,還不是一朵交際花。
忽倫的目光擺在了我的臉上,肆無忌憚地。我突然很討厭弗雷的多嘴,討厭忽倫的目光還有他微笑的嘴角,痞痞的壞相。最后他得出的結論是,我不是一朵普通的花。弗雷的五官笑成了一團,為了自己獨特的眼光。然后忽倫經過我身邊時,用只有我們兩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艾玳,你只是株仙人掌。
忽倫傳奇般的成功刺激著每個人的心。漫長的舞曲在弗雷的念叨中一點點地流去,我越過弗雷的肩,看到忽倫。他懷里的舞伴笑成了一朵花。我看著看著,忽倫突然抬起頭,準確地捕捉到我的視線。短短的幾秒對視,我連忙收回了視線,看不清他眼中流動的光芒到底是什么?弗雷還在念叨著,絲毫沒有發現我短暫的失神。
突如其來的一股力量使我踉蹌了一步,顛倒在一個人的懷里。抬頭看到忽倫明亮的眼睛。他的嘴角彎成一個弧度。雷總,換一舞伴不介意吧。
忽倫的舞技無可挑剔,我旋轉著旋轉著……弗雷的聲音突然響起,艾玳,怎么這么開心啊,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看你手舞足蹈的樣子。
離那次舞會已有一個星期,但回想起來還是會讓我笑出聲來。我說,我想跳舞。
這樣的聚會總不乏邀請新進的青年才俊,于是我又看到了忽倫。還是在一大堆女子中談笑風生。他的眼神飄過來,我卻避開。
無聊的舞會總會安排上無聊的節目。要求在場的每個男士形容一下自己喜歡的女子。當然答案是五花八門的,有人會因為一個巴掌而愛上一個人,有人會因為尋求刺激而讓別人愛上他。弗雷拉著我的手說,我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我有些期待忽倫的答案,或許是我的好奇心在作祟。
忽倫說,我喜歡像仙人掌一樣的女子。外表多刺,內心卻是柔情似水的。
我吃驚地抬頭看他,正碰到他投過來的目光。我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或許是一個不為人知的陰謀。而我是絕對不允許自己出現在一個未知的陰謀里的。
幾天后,收到花店送來的一盆仙人掌。我知道是誰送的。卡上沒有落款卻有一行字:不要再壓抑自己,我等待仙人掌開花。
莫名地害怕,我絕對不能再跟他有所接觸。忽倫也絕對不是我所能掌握的男人,他有那樣銳利的眼神,把一切的暗涌都看在眼里。風流的忽倫怎么會把我這個小小的角色放在眼里呢?我都可以預見自己如果走了這一步會有什么下場。
我寧愿像現在這樣的生活,平平靜靜地,有一個寵著自己的男人,可以擁有自己喜歡的商品。雖說,他并不是自己欣賞的類型,他并不是非常地了解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更夸張的是他的身份證上還有著別的女人的名字。
想著想著,竟悲傷起來,原來這就是我所滿意的生活,建立在另一個女人的寬容和痛苦上的享受。順手把卡片丟進了垃圾桶。應約去女友的咖啡店。推開門進去,就聽到她含笑的聲音,歡迎光臨。我說,不是財神,是麻煩。自取了一杯咖啡,坐在收銀臺后,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在店內飛快地移動,直到午休期間才有空停下來。身上滿是咖啡濃郁的味道,我遞給她一杯茶,來換換口味。
她在我面前坐下,怎么,又有什么麻煩了?在她的面前我總是像個無措的小孩。原原本本講了事情的經過。其實,艾玳,你早該離開弗雷了,你知道你在浪費大好光陰。難得忽倫這么了解你,當然也要看你的心到底是怎么想的。無論你作什么決定,我都會支持你,還有這家咖啡店,別忘了你可是大股東。我笑了。
但回家卻看到弗雷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弗雷的聲音有點僵硬。晚上有個慈善拍賣會,你準備一下,我晚點開車來接你。女傭阿蘭的眼中有著微微的光芒,直射我的臉。
我覺得我的一生都是在舞會、酒會上度過。從一場舞會轉到另一場舞會。有時候會厭倦,只想守著一個人終老,但那個人卻遲遲沒有出現。我看著忽倫自信滿滿的側臉,或許那人已出現,只是我還沒準備好。
弗雷的手狠狠地掐在我的腰上,我吃驚地看著他。弗雷陰著臉說,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會演變成這樣。弗雷與忽倫居然會為了一條項鏈而較勁。我說,弗雷,算了吧。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忽倫喜歡,你就讓一下吧。弗雷陰著臉不再叫價。而忽倫居然拿著那條項鏈,當著弗雷的面戴在了我的脖子上。能請你跳第一支舞嗎?弗雷的臉唰地黑了。
所有人都看出了我們三人之間的不對勁。我也想不到忽倫會如此大膽地刺激弗雷。弗雷鐵青著臉,拉著我快速地離開舞會。
房門被用力地關上,弗雷用力地一巴掌把我甩到了沙發上。
他在我面前不停地走動著,你以為,你有今天是誰在幫你,你以為我會笨到什么都不知道。一盆仙人掌、一張卡片能給你吃,給你穿,你別做夢了。他把那盆仙人掌扔到了我的腳邊。
腦中突然印出忽倫永遠自信的臉對比著眼前弗雷惱羞成怒的臉,我笑出聲來。
弗雷脹紅了臉,忽然撲過來,掐住了我的脖子說,我可以培養你,也可以毀了你。
我漸漸地無法呼吸,手胡亂地摸索著,是那盆仙人掌。我把它使勁地敲在弗雷的后腦,伴隨阿蘭的尖叫聲,他倒在了地上。我飛快地打開門,跑了出去。
夜里的空氣,刺骨地冷。連喉嚨也一樣地冰冷。一輛黑的轎車停在了我的身邊,車燈忽明忽暗,我打開門進去。然后一切消失。
(責編/朱寶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