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村官的自白

老表，上哪?你也進城。來來來，別等那破班車了，咱倆打的去，我掏錢。

老表，這幾天我特高興，連做夢都笑出聲來。為啥?我又當村長了，三連任。你說村長有啥了不起，連個七品都算不上，又不是國家公務員。可說實話，那些上班的工人、窮大學生我根本就瞧不起，他們五年的工資加起來還沒我一年掙得多。

一個村長哪有這大油水?你不知道吧，我只對你說說，你可不要到處亂講。

首先，我狠抓計劃生育。我手里有兩本人口登記表，一本內部參考(也就是我自己看)，另一本叫“臺賬”，應付上級。

在農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凡是頭胎是女孩的，我就讓他們出去打工，直到生了男孩再回來。他們當然是對我感恩戴德，以錢為報。生了男孩的，如果想生二胎也可以，交三四千塊錢，我到縣里托個熟人幫你鑒定，辦個“二胎準生證”是沒問題的。我當村長的這些年，估計有200多個超生未入臺賬的。上級來查時，我就叫他們把小孩移到親戚家去躲躲。哈哈，竟沒露過馬腳，年年還被評為“計劃生育模范村”。

其次，我就抓教育。百年大計，教育為本。學校的幾間教室早已殘破不堪了，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也不能苦孩子，我這個當村長的能袖手旁觀嗎?那一年，為了發動村民集資捐款來整修教室，我主動賣了我的余糧。年年集資，年年修建。去年夏天，一場大雨，幾間教室全部倒塌，幸好學生放假，沒傷著人，我豈能坐視不理?我把河沿上那一排排桶粗的大白楊都賣了，一半用來蓋校舍，一半進了我的腰包。至于校舍蓋得合不合格，我并不關心，不合格更好，哪一天它再塌了，我再集資蓋上。

你問我現在錢有多少?你猜猜。十萬?大少。一百萬?還多一點點。你說，看我吃的、穿的、住的，哪像個百萬富翁啊?我和你嫂子褲子上還打著補丁，要飯的也比我們穿得好。這你就不懂了，有財不外露，否則，收支相差太大，人家能不懷疑你嗎?你看，我當了十五年的村長，從沒人下來查我的賬。

你別看村官小，萬一鄉里沒有撐腰，你也干不長。

為了搞好與上級的關系，我幫入獄的陳鄉長向村民銷售過三十元一斤的假麥種，幫撤職的李鄉長銷售過偽劣的化肥、農藥，還幫被“雙規’’的賈鄉長賣過不結果的巨王葡萄苗……受騙的當然是村民。為了平民憤，我在村民會上聲淚俱下地做了深刻的自我批評，請求村民罷我的官。善良的村民原諒了我，村長，你也是受了壞人的蒙蔽，人在屋檐下，身不由己啊，我們心里清楚著呢!下不為例，你還是當我們的村長吧。

你說我心太黑，怎么還有村民支持我。其實我也為村民做過許多好事。比如，集資修路、修橋，為幫外出打工的人割麥、種地，我從山東請來幾臺聯合收割機、播種機，幫著搶收、搶種。至于吃回扣嘛，那是另外一回事。

一朝君子一朝臣，以前的村干部都是鄉里直接任命的。今年又換鄉干部了，聽說新上任的鄉長還是個出了名的“黑臉”，送禮、送錢這老一套恐怕沒用了，我還真怕他一腳把我從村長的位置上給踢下來。

今年春天，鄉里來人說改政策了，實現村民當家作主，自己選村長。為了拉選票，我請了幾桌酒，叫我的那幫支持者把他們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叫來投票。投票結果：本村村民1600人，無記名投票1800張，我繼續連任村長。

老表，你聽累了吧，我也渴了。“富豪小區”到了，下來吧，這兒有我的房子，去串串門，叫你沒見面的嫂子炒幾個菜，咱哥倆喝幾盅。

(責編／孫厚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