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山曹植墓位于東阿城南黃河北岸,1951年發掘,出土文物曾收藏于北京中國歷史博物館,1984年移藏東阿縣文管所。曹植墓因其重要的歷史價值,先后被公布為山東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和第四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魚山因此也成為當地最受歡迎的觀光勝地,年年有眾多游客前來憑吊游覽。
魚山的魚和神
魚山曾經有一個學名“吾山”。西漢武帝元光三年(公元前132年),黃河在頓丘瓠子(今河南濮陽)兩次決口,沖擊了今天的菏澤、聊城兩地,并順著瓠子河影響到了吾山南北。23年后的元封二年(公元109年),漢武帝親自位臨黃河決口的地方,“沉白馬玉壁,令群臣從官自將軍以下皆負新填決河,”堵塞決口,并作歌一首,歌詞中提到了吾山。
吾山成為魚山,是方言的問題。“吾”在古代發音同“魚”,故三國時吳國人韋昭在解釋《國語·晉語》中的“吾”字時說“吾讀如魚”,吾魚同音。吾山就是魚山。
但是,吾山是魚山的主要原因還不僅僅是一個方言讀音的問題,而是與魚有關。山東有一道名菜“糖醋鯉魚”,是魯菜的招牌菜,其主料鯉魚就是黃河鯉魚。但是,黃河之中還有一個特產,就是黃河刀魚這種魚原來生長在大清河,也就是古濟水,在入海口成長,其故鄉卻是東平湖。每年它們都要從入海口回游到東平湖產卵,像黑龍江的大馬哈魚一樣。黃河改道奪大清河問道,把大清河湮沒后,這種刀魚也不得不入鄉隨俗,改成黃河的屬員。但是它們溯流回東平湖產卵的習性卻并沒有因為黃河的侵入而改變,所以,這種刀魚還被人們呼為“倒魚”,即倒流回游的魚。魚山所處的位置,正是大清河與黃河交匯的地方,也是黃河刀魚溯流拐彎的地方。據說,當刀魚按照季節回游到魚山一帶的時候,常常因為魚群的擁擠而呈現出極為壯觀的場面。魚山因其是河北岸惟一的制高點而成為人們觀魚的好地方,魚山其實是一座觀魚山。
因為河甲的魚多,同時也因為魚山是黃河(濟水)北岸惟一的一座小山,所以魚山很快就成為人們迷信的場所。在曹植時代,魚山就已經有了神話的傳說。晉朝于寶《搜神記》有一則故事說,曹魏嘉平年間(公元245—254),濟北郡從事椽弦超,曾經在夢山與一個叫成公智瓊的天仙玉女相會,后來美夢成真,玉女下嫁這個地方小吏,和其結為連理,成為夫妻。但是,兩人的結合有些像偷情,神女也只是夜晚來相會,除了弦超以外,一般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后來因為玉女晚來朝去的秘密被他人發覺,遂與弦超泣別。5年后,弦超在魚山附近突然和玉女再會,兩人遂重修舊好,一同到洛陽生活到西晉太康年間(公元282—289)、但是這次神女接受了教訓,并不夜夜來會,而是按照規律,在逢三月三、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以及初一、十五這樣的特殊日子才肯來相會,凡住一宿就走,并不流連。弦超找了這樣一位神女的事情很快就傳播了出去,于是就有好事者為之編故事,寫詩歌,推波助瀾。干寶編了一個故事。張華則為此創作了一篇《神女賦》。到了唐代,大詩人王維到了魚山后,還專門寫了《祠魚山神女歌二首》,以迎神、送神為題,表達了希求艷遇神女的意愿。
在這些傳說中,神女是否居住在魚山,沒有明說,我們所能了解的只是弦超在魚山遇見了分別5年的神女。魚山一帶是他們夫婦再會的地方。后人在魚山祭祀神女,目的很清楚,就是希望能夠和弦超一樣,在這里撞上—位仙女。
除了玉女外,民間傳說和負山相關的還有一位神女。這位神女是玉皇大帝的干閨女,負責掌管天下魚族,人們親切地稱其為漁姑。因為漁姑有統管魚族的權力,所以每年的桃花汛期間,五湖四海的魚,族們都要集中到魚山朝拜漁姑。漁姑廟遂應運而生,漁姑也有了安身下榻之處。漁姑廟的建成,使漁姑在接受魚族們朝拜的同時,也享受著人間的煙火。當地還傳說這位漁姑在發現曹植因郁郁不得志而致病的時候,曾親自上門為曹植把脈治病,幫助曹植排解郁悶。這可能是一種演義。但漁姑傳說應該和黃河刀魚有關,與刀魚回游的習性有關,這也是魚小名稱的人文闡釋。
魚山和曹植墓
魚山西南坡下的曹植墓室呈前堂后室型前堂方正,后室豎長,是典型的漢代墓葬形制。按照當時的習俗,前堂部分主要放置隨葬品,象征著墓主人在地下世界里會客和飲食起居,后室長方形,放置棺木,象征墓主人的寢室,是其安居休息的地方。棺木放置在棺床上,棺床山木炭、朱砂和云母鋪底。隨葬品擺置在棺木左右兩側,左側是陶井、陶車和陶雞、鴨、鵝、狗等家畜家禽俑;右側則是灶具和餐具,如陶灶、陶案、陶壺、陶罐、陶盆、陶耳杯等,另外還有瑪瑙墜珠、玉璜、石圭、石壁和銅鋪首。從隨葬物品可以看山,曹植墓還是比較簡樸的,這個僅僅反映了曹植生前生活的拮據,也可能與曹魏時期薄葬風俗有關。
確認該墓葬為曹植墓的依據有二:一是文獻記載,二是考古資料。《三同志·曹植傳》載:曹植被封到東阿王的時候,曾經“登魚山,臨東阿,喟然有終焉之心,遂營為墓。”這一年,曹植才37歲。4年后,一代才廣曹植終于病逝于東阿。1977年3月,在曹植墓山發現一塊陰刻銘文磚,內容為:“太和七年三月一日壬戍朔,十五日丙午,充州刺史候昶遣士朱周等二百人作畢陳土陵,各賜休二百日。別督山王納主者、司徒從椽位張順。”這里的太和七年,應是青龍元年(公元233年),所以記太和年號,可能是刻這塊磚的人不知道皇帝已經改了元。曹植是太和六年十一月去世的,墓葬在4個月后完成,負責此項工程的200人同時得到了休假200天的獎勵。這塊墓磚的發現,為曹植墓的屬性提供了確鑿的證據。第二條考古證據是《曹植墓碑》。該碑原立于曹植墓前,后被淹沒到大清河(今黃河)中,到清代撈出,并于光緒二十五年建造碑樓保護。從碑文內容可以了解,該碑是曹植十一世孫曹永洛所立。曹永洛在北齊皇建二年(公元562年),奏請皇帝批準,在曹植墓前復建祠廟,祭祀曹植。到隋開皇上三年(公元593年),又刻一碑,紀念曹植。碑文在歷數曹植的人品、學問、才氣和功績的同時,也發了一番牢騷,稱曹植“以讒言數構,奸臣內興,十一年里頻頻徙都,汲汲無歡,遂發憤而薨,時年四十有一。”另外,碑文也明確指出,曹植死后,“即營墓魚山,傍羊茂臺,平生游陟有終焉陟之所。”
《曹植墓碑》山灰白巖石雕鑿,高257厘米,寬1113厘米,碑文22行,共931字。其字體以楷書為主,夾雜有篆書和隸書,整體風格呈現出一種由魏碑向楷書轉化過渡的特征。這種亦楷亦隸亦篆的掃體,被后人稱之為“破體”,在中國書法史中鶴立雞群,標新立開。也許,這是曹植后人的有意所為,希望以此引起過往人們的注意,去重新認識和評價曹植,為這位文人的不朽而揚名環宇。
曹植之誤
曹植是一個大才子,其才華在少年時期就已經廣為人知。《曹植傳》稱其“年十歲,誦讀《詩》、《論》及辭賦數十萬言,善屬文。太祖嘗視其文,謂植曰:‘汝倩人邪?’植跪曰:‘言出為論,下筆成章,顧當面試,奈何倩人?’時銅雀臺新成,太祖悉將諸子登臺,使各為賦:植援筆立成,可觀。太祖甚異之。”曹植31歲時寫就的《洛神賦》,以區區900字,把一位詩人和洛水女神的愛恨怨愁渲染得如夢如幻,淋漓盡致,千秋傳誦,余音繞梁。
如此一個才子,何以在剛過不惑之年,就郁郁病逝?歷代文人無不為之扼腕嘆息,并把曹植之死歸咎為其兄曹丕,歸咎為曹丕的嫉才妒能上。其實,客觀評價曹植英年早逝的原因,其自身因素是決定性的。曹植有文才,但當時的時代迫切需要的是干才,是能夠繼承曹操統一大業、穩定社會政治、經濟的管理人才,國家的頂梁柱。而在曹植兄弟之山,具備這樣才華的非曹丕莫屬。曹植即使有繼承王位的思想,也根本競爭不過長兄曹丕。首先,長子繼承制已經深入人心,廢長立幼不合規矩,曹操舊臣不會答應,老百姓也未必支持。其次,曹丕長期跟隨曹操征戰,學會了很多用人管理的知識,其政治才能遠非曹植所能夠企及的。曹植要想從政,必須遵守規矩,接受社會的約束,但他在這方面恰恰弱智。
然而,曹植的悲哀還不在其政治上的低能,而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優勢和缺陷,找不到自己在社會上應有的位置,反而動不動干政議政,給皇上打報告,指東畫西,甚至還“常自憤怨,抱利器而無所施,”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物,去憂同憂民,替天子出主意,不在其位偏謀其政。另外一個不可原諒的毛病就是糾集一伙文人,借用文學的形式,評點時政,指桑罵槐。這樣以來,怎么能不觸犯朝廷大忌,惹得曹丕不滿,不得不采取果斷措施,斬除其身邊的黨羽,調離其政治中心首都。曹植之死,其實足自己看高于自己,自己耽誤了自己。
也許,曹植生前已經能夠認識到,自己一遷再遷,越遷離自己的首都越遠,根本不可能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了;但是,他希望回歸首都,再進朝廷的理想卻始終沒有破火。所以,在他決定依魚山為墓的時候,就把自己的墓向設計為坐東朝西,而不是一般人那樣坐北朝南。他把墓葬面向西方,就是要面向自己的故同、故鄉,面向自己青少年時代生活過的鄴城、許呂和洛陽,面向魂牽夢繞的洛神之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