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隴東,人人都知道有個南臺。這里千把畝地界,處處彌漫著濃郁的伊斯蘭情調。
一棵古槐,樹身開裂中空,皮糙而蒼老,但葉依舊繁茂。一條條粗壯的老枝斜斜地伸向清真寺的尖頂。這里民居多半是四合院,推開客廳門,八仙桌,四出頭椅,書案和博古架沉浸在寂靜中,桌后是一軸克爾拜圖,兩邊各有阿拉伯文書法一幅,上方往往懸一塊透花木刻大匾,寫著人們對朝覲歸來者的祝福話語,于是這屋子就多出幾分尊貴來。
在幽深的古巷里徘徊,耳際傳來頌讀《古蘭經》的聲音,透出一股醒人肺腑的莊重來。有時會響起寺里念邦克的聲音,那般悠遠,那般振聾發聵。恍然抬頭,幾絲云絮緩緩地滑著。南臺像是從古槐上掉下的一葉碧綠的葉片,滲出絲絲伊斯蘭古韻。南臺有瘦瘦的巷道,兩邊是一色的黃土矮墻,桃,杏,梨樹拼了命似地往墻外擠。隔上十來步,就有一個古老的門樓,門都不閉,間或有狗在門前安臥,有雞在巷道踱步。這兒的男人眉毛粗,眼窩深,人人都戴一頂雪白的帽子,彎曲的卷發就從帽沿邊露出來,且個個肩寬體壯;女人則腰肢纖柔,在或白或綠或玄色的蓋頭下,一雙明眸亮似秋露。正是因為信奉伊斯蘭教的緣故,南臺人不知道煙酒為何物,且極喜干凈,家家備有沐浴的吊罐,凈面的湯壺。吊罐五天一用,湯壺一天五用,名曰凈身,實為清心。南臺上最雄偉的建筑是秦隴寺。當寺里的梆子聲嘹亮而悠長地響起來時,便是齋月到了。最尊貴的月份來臨,南臺的早晨就提前了,夜就推遲了。月初的一線月牙兒在幽藍的天庭忽隱忽現,南臺人就開始伴著星星吃早餐,就著月亮吃晚飯了。他們說:吃了星星眼亮,吃了月亮心明;封了齋,是磨煉意志,堅貞信仰呢!初一看月,初二看月,最遲初三,不管月出月隱,南臺人的齋月就全滿了。女人們把面搓得又細又長,把馓子炸得又酥又香;男人們把三米五米的花布扯回來,搭在女人的身上;孩子們的手中也有了大把大把的糖果和瓜子。
此時,秦隴寺內早就有人捷足先登,天不亮就在地上鋪了簇新的毛毯,一排一排跪的滿滿的。但人們還在往進擁,很快發現已無立腳之地,就把毛毯鋪在了院子里。這時候,秦隴寺是一片白色的海洋,人人挺直如松,目光中流露出的是堅定,心靈中銘刻的是忠貞;當白色的波濤一排一排地伏下去時,人人端跪如鐘,虔誠的信念在這一刻化為一座無法撼動的山。有一位叫張承志的作家,在一個狂風怒吼,大雪紛飛的早晨走進了這片海洋,同時也走進了南臺人的心靈深處。于是他寫了一部叫《心靈史》的小說,轟動了整個文壇。南臺的十里長街,一家挨一家的餐館都掛了“清真”的牌子,女人們每天把涼粉,粽子,年糕還有熱騰騰的羊肉泡饃擺出來,還有她們歡快的笑聲。在推土機的轟鳴聲中,落成不久的南河大橋把一條寬敞的道路一直甩到南臺的深處。南臺,已悄然撐起了隴東的半壁江山。
(摘自《西北電力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