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評論與你無關

剛聽到繆永的小說《我的生活與你無關》這個名字，我感到新奇和贊賞，聽聽這個與眾不同的名字就知道，作品中的人物肯定是一位特立獨行的角色，我行我素，具有鮮明的個性，生活方式與眾不同，不為別人的言語和世俗的目光所左右，而且，更重要的是，主人公知道社會流俗的態度，但為了自己的隱私，保持為了自己的個性和尊嚴，堅持個人的愛好，堅決拒絕外在的壓力，同時希望與“我”生活無關的人不要干涉“我”的一切，原因很簡單，“我的生活與你無關”。

如果作品寫的是人物思想的特立獨行，超邁于世，它的意義自然重大，不同尋常。然而，我的想法實在錯了，作品人物并不是我想像的那樣可愛可敬，那樣能引起我感情的共鳴。我花四個多小時把它從頭至尾匆匆閱完以后，心里產生了一股深深的失落。

小說中的主人叫王棉，昵稱棉棉，二十六七歲了，既不丑陋，也不十分漂亮，懷揣一張大學文憑在特區打工了好幾年，并沒有掙到多少鈔票，然而現實生活的殘酷，使她深刻地認識到金錢的重要性。她實在太需要鈔票了，可在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上，她實在沒有特別突出的掙大錢（至少是幾十萬吧）的方法，為此被搞得焦頭爛額！后來，她終于和幾個非常有錢的男人聚在了一起或者勾引男大學生。小說從頭至尾都是這檔子事。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她又不完全是為了錢，也就說，在她與數個男人的性關系中，她幾乎從來都沒有談到錢的事，甚至一個與她有較長的期性合作的市長給她好幾萬元錢，她竟然在心里鄙視他，拒絕了他慷慨的贈與。但她又實實在在地傍著了好幾個大款，生活無憂，衣著華麗，出入高檔舞廳和奢華場所。這種明顯的自相矛盾，真是讓人難以置信。

在中國的歷朝歷代，無論是現實生活還是文學作品中，男人放浪形骸，縱情聲色，似乎都情有可原，并不特別讓人感到可恥，甚至被傳為佳話，留傳千古。柳永、侯朝宗一類的文人在歌館青樓的風流韻事，寫成詩余或戲曲，竟成為流傳千古的文學作品，被后人傳頌不已，被不少讀者歆羨不已。而中國的女人則不一樣了，即便是在開放的現代社會，如果她們有人成天跟男人在一起，與不同的男人同時保持著密切的性關系，總會受到指責，被認為是淫蕩不堪，是可恥的。女人能否像男人一樣有放浪形骸的權利，用道德標準來評判實在不太容易得出公允的結論。而《我的生活與你無關》則提供了一種范本，讓我們知道，有一種與世俗完全不同的年輕女人，她們把性看得十分開放，十分無所謂，只要能給自己帶來不可言喻的快樂，性就可以像鮮花和巧克力一樣，當作禮物送給自己暫時喜歡的男人，自己從中獲得生理上的滿足。所以，王棉在和男人的交往中，完全沒有顧忌，只要雙方都樂意，只要能給彼此帶來快樂，性事是可以隨時隨地進行的。因而，他們在服裝店的試衣間里，在無人的電梯時，便會毫無顧忌地做愛。這的確是相當放縱的，然而，王棉肯定會說，我的放縱與你無關，因為我的一切生活對社會上的其他任何個人沒有造成直接的傷害，沒有構成對社會的任何威脅。

是的，你的生活的確與我無關。不過，作為小說就與我有關了。寫出來的作品，是讓人閱讀的，自然也會讓人評說。我看完全書，感到這簡直不是一部讓人稍稍滿意的小說。全書雜亂無章，結構散亂，語言粗疏，除了拼湊幾個放浪形骸的故事外，一無所有。作者生活經歷簡單，用下肢而不是用頭腦在思考，同時又想偷懶，所以，小說便寫得十分粗糙。更重要的是，作為小說，作者讓主人公甘于甜蜜的沉淪，一點都沒有升華人物和主題。我仿佛記得繆永還寫過《駛出欲望街》，那篇小說語言洗練，情節緊湊，主人公雖然也是傍大款，但結局卻是對那種生活方式的超越，讀后讓人沉思不已。人應該不應該墮落，實在是說不清楚的事，因為其中的原因太復雜。而小說是藝術，讀后總得給人留下點什么，或悲痛，或嘆息，或振奮，或深思，《我的生活與你無關》卻沒有一丁點兒這方面的信息。方方的小說《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寫的是一個準妓女的生活，從人們的心里接受意向上看，大多數人對黃蘇子的鄙視可能多于對王棉的鄙視。而事實上，《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才是真正優秀的作品，它寫了一個女人（恐怕也包括男人）人格裂變的痛苦經歷。黃蘇子白天是白領麗人，是高雅甚至高貴的小姐，黑夜卻是一個齷齪的妓女，在琵琶坊尋歡作樂。從這篇小說中，讀者分明看到了人的兩面性，在大眾面前充分表現出來的人的優點和高尚，也就是所謂的人性的善，這只是人的一部分，常常是表演和做秀的結果，而真實的人的卑劣和齷齪，也就是人性的惡，只有黑夜降臨以后，才能真正地顯露出來。這就是真正的小說的魅力，它讓人感動或者痛苦，嘆息或者前進……自然，《我的生活與你無關》是根本無法同《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相提并論的，就像繆永根本無法同方方相提并論一樣。

描寫放浪形骸或者說涉及到性的文學作品很多，郁達夫的《沉淪》，方方的《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勞倫斯的《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哪一篇都比《我的生活與你無關》好十倍百倍。前者是真正的文學作品，而后者稱之為文字垃圾，一點兒都不過分。據我的理解，絕大多數直接而又露骨地描寫性愛的文學作品，基本上只有認知作用，很少有審美作用，《金瓶梅》是這樣，《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也是這樣。后來，聽說上海的衛慧寫了一部《上海寶貝》，無論是內容還是情節基本上都是摸仿《我的生活與你無關》的，而媒體竟然將它炒得轟轟烈烈的。《我的生活與你無關》不過如此，那么《上海寶貝》就不會好到哪里去了，也就完全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去看了。

責任編輯 羅 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