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美國前外交官約翰,謝偉思因其20世紀40年代在中國的經歷,以及向美國國務院發回大量有關中國情況與中美關系的前景預測報告,而為人所熟知。然而謝偉思與中國的不解之緣不僅于此:他在重慶期間,還曾有過一段美好的戀情。中國著名話劇表演藝術家趙韞如女士在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的《夢飛江海》一書中,回憶了她與謝偉思的這段鮮為人知、感人至深的愛情。
我和謝偉思第一次見面,是在公共汽車上。那天,我乘車去一個法國老先生那里,教他學中文。車上人不多,我—個人坐在那里,看報紙。忽然有人讀出了報上一篇文章的標題:《鐵石心腸》。我一回頭,是個外國人。我沒理睬他,心中卻有些奇怪,怎么這個外國人中文說得這么好?
過了些日子,我在兩路口車站等車,一邊看著手中的書。一會兒,有個人走過來站在了我旁邊。我扭頭一看,竟然是上次我在車上遇到的那個外國人。我沒有理他,仍低頭看書。一不小心,書中夾著的一張相片滑落到地上。這個外國人立刻幫我撿了起來,交還給我。我對他說了聲“謝謝!”車來了,我上車走了,心中還在想:怪事!真巧,遇到了這個外國人兩次。
大概又過了兩個月,我在公共汽車上第三次遇到了他。這天他穿著短褲、襯衫,手里抱著一大摞書,站在那里。我想這又是碰巧了,仍沒有理他。等我下車時,他跟著我就下來了。走了一段路,他就開口了:“我很想知道你叫什么,你貴姓啊?很想再見到你。”我很奇怪,感覺他不像一般的登徒子,如果他是,第一次見到我他就會和我搭訕。我說:“我又不認識你,你為什么要再見到我,又為什么要知道我的名字啊?”他回答:“我已經為了你坐這個車好幾趟了。我就不能不問你了。”我回絕了他,說:“你不必要知道我的名字,我不認識你。”還往前走。他說:“小姐,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想和你做個朋友,想知道你的名字。你看我這一大堆書,我還得坐車回去呢。”看他這個樣子,我笑了,對他說:“那你就去看戲吧。”“在哪兒?”“銀社(我們當時正在這里演出陽翰笙的《兩面人》)。”當時是1944年5月。
第二天幕間休息時,劇務拿進來一張卡片,上面有兩行英文:“I'm the guy you met on the bus.I wish to see you after the show.(我就是你在公共汽車上見過的那個人。我希望演出結束后能見到你。)”落款是“Jack(他的乳名)”。我把卡片反過來,上面印著“美國大使館二等秘書”等字樣。我想想他有正當工作,不像是隨隨便便的人,又這么執著一定要認識我,就見他吧。
演出結束以后,我們來到了銀社斜對面一個湯圓店吃醪糟湯圓。兩個人一談起來,好像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講給對方聽,毫無顧忌。這才發現我們有很多共同的朋友。當談到了自己的工作,他告訴我他是哪兒的,他原來曾是史迪威將軍的秘書,后來因為將軍回國了就來到大使館。他只說了這些,我也沒有多問。
這個人給我的印象是很不錯的,很正派,談起話來也很有禮貌。
之后我們就常常見面。當時我母親住在郵政局巷,有時我會和他在巷子外面的一間咖啡店見面。后來我們也沒在公共汽車上遇到過,他有車,偶爾會開車接我到別的地方喝咖啡,吃飯,參加晚會。這時我們談得更多了。
有一天,他請我吃飯。那天他穿著西裝,很整齊。他對我說:“過一段時間我要離開這兒,到印度去一趟,你要不要什么東西,我可以給你買?”我說:“我什么都不需要。”他說:“那絲襪呢?”我說:“我也不需要。”他說:“沒有看見一個女孩子不喜歡絲襪的。”我說:“我就是不要,我有,不需要。”我們的感情正在越來越濃的時候,他卻要走,我的心中有的只是悵惘,怎么還會讓他給我買什么東西呢?我告訴他:“我很快也要出去巡回演出了。”
不久,應劇專之邀,我去巡回演出《清宮外史》,一共有三站路。他問清楚了我每一站的地點,每天都寫信給我。當時的交通還很不方便,他的信寄到江津,我已經到瀘州了;寄到瀘州,我又到了內江。結果他寫了三封信都是在我們演出的最后一站內江收到的,有厚厚的一大疊。
信中,他恨不得把他每天的生活全都說給我聽。他說我是他愛的人,希望我能分享他的生活。當然,他從來不會和我談工作,公事和私事他分得特別清楚。他還說,有時候他開會開累了、開煩了,就把我的相片放在辦公桌上,面對著自己,這樣一抬頭就可以看見我,立刻疲勞也沒有了,也不煩了,可以好好工作了……這些都是他實實在在的生活,告訴我這確實是他心里的感覺。看到這些信,我心里很甜。
從內江回來后,我立刻打電話找他,但電話沒人接。我仍繼續打,忽然一抬眼,發現窗戶外面,Jack正在那兒站著,滿眼的愛戀,癡癡地望著我。他的眼神,我一生都忘不掉。
我們像朋友一樣交往了近兩個月。他的家庭情況我都十分清楚,他結過婚,有兩個孩子。直到后來我知道他的家庭生活很不幸,感覺自己對他的感情,不是“第三者”在破壞他的家庭,而是在撫慰一顆痛苦的靈魂時,我才真正把自己交給了他,讓我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
謝偉思離開了重慶。等他走了好幾天了,F才告訴我,他去延安了,我說:“哦,我還有朋友在那兒呢。”所以我就給大化和駱文寫了封信,請他轉交。
去延安前,謝偉思讓F轉交給我700美金,讓我準備我們結婚用的家具。他在延安給我寫信時也談到,他一定會盡快離婚,和我結婚。
兩個多月后,他從延安回來了。可是到了重慶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很快就要回美國了,讓我到他弟弟家去等他。我很納悶,他為什么不回自己家,要在弟弟家見我?等見到他時,他的情緒有些異樣。他說他第二天就要走,但很快就會回來。看他那么忙亂,我也沒有多問。第二天一早他就走了,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自己有了孩子。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他的好朋友F。F知道后很吃驚,先是暗示我,謝偉思的家庭問題似乎很難解決,這樣有幾天后,看我只當沒有這回事,就鄭重地對我說:“你是個好演員,在藝術上有很大前途,我們很愛你,我們也很愛我們的朋友謝偉思,他是個非常出色的外交官,很有才干,也很正直。可是美國在1935年有了法律規定,外交官是不能和外籍人員結婚的。”他這么苦口婆心地勸我,我卻不為所動,對他說:“可是Jack告訴我,如果大使館不允許他和我結合,他可以離開大使館,當新聞記者,他本來就是學新聞的。”這時候我對他依舊充滿了信心。
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他那里毫無音訊,我心像,更不明白里真的很著急了。不久,F告訴我,謝偉思和他的妻子已和好,而且妻子又懷孕了。我實在難以相信!就去問謝偉思的另一個好友埃德拉,他什么都沒說,只點了點頭。我一下子就懵了。這怎么會是真的呢?過去他對我那么愛、那么好,我們兩個都一心一意愛著對方,我們的結合也是兩廂情愿的,怎么會有他的妻子和我同時懷孕這樣的事出來?難道他過去對我所說的一切,對我的深情厚愛,都是假的?!那這個世界上我還能再相信誰呢?這件事我無法接受,也不能想信。
這個時候我實在太幼稚,一氣之下,竟然同意了F的意見。他帶著我到南岸去做的手術。那天接待我的是個女大夫,她知道了我孩子的父親是誰后對我說:“你們兩個的孩子一定是很聰明、很好的,如果你想留住他,我可以替你安排。”她向我承諾,自己不但可以承擔一切的手術費,還可以讓孩子受到很好的教育,這樣我也可以安心地工作。可是事已至此,我已決定,還怎么去改變呢?盡管我心中有一千一萬個舍不得,非常難過,還是把孩子拿掉了。
手術后,回到我的住處,屋里的一切都使我聯想到謝偉思在時的生活,生離死別的感覺又一次涌上了心頭。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十分消沉,拼命地工作,似乎除了工作以外,別的什么都不存在。
有一天,F向我透露,謝偉思正在很危險的境地。我想他可能是想安慰我不要太難過。當了解到謝偉思的處境以后,我非常痛悔自己的行為,但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謝偉思再回到中國,是他離開近三個月以后的事了(他第一次回美國被審查了幾個月,因為他的工作一切都很清楚,沒問題,事情似乎解決了,讓他再去中國、去延安,說這件事已經給赫爾利安排好了。所以他第二次來的時候,赫爾利在他們面前的態度跟以前是一樣的。但是等赫爾利回國后,態度就發生了變化,他們觀察組的六個人,也遭了殃。就是后來的SIX CASES,也就是“六人案”——作者注)。緊接著他第二次去了延安。這一次他只去了十幾、二十天,就又被召回華盛頓了。臨走之前,他找到了我。這時,無限的自責已經讓我像個木頭人。在我腦子里,除了我親手把我們的孩子扼殺了這件事之外,沒有其他的事情。盡管表面上我可以像朋友一樣,客客氣氣地見他。可是我心里無時無刻都是在痛悔的。所以雖然他怎么不想離開,說:“我等了很久了要和你重聚。”但我總是無法釋懷自己所做過的事情,心情慘淡。我的自尊更不允許我去問他發生過什么,便婉言拒絕了他,他只有默默離開。
我想我們之間也許已經完了。我要忘記謝偉思,千方百計要忘記他,我不停地找事做,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但怎么也忘不掉。就在我萬分痛苦的時候,1945年秋,我遇到了韓恩(Williams Hanen),一個美軍少校。他英俊瀟灑,儀表堂堂,當時有很多女人都圍著他,他不知為什么卻很喜歡我。說我是自暴自棄也好,說我是不檢點也好,當時我對韓恩抱有一絲幻想,心想也許他可以使我忘掉謝偉思。但在一起幾次之后,我知道根本不可能。他再漂亮,再帥,跟我沒有共同語言。
就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耶魯的聘書。我之所以能到美國讀書,是謝偉思和他的朋友F,找到他們原來的老師,幫助我得到了耶魯大學的聘書。但我為什么要去美國,除了要留學深造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一個在我心底珍藏了很久的秘密——就是我一定要再見謝偉思一次。因為發生了那么多事情,我們兩個人卻始終沒有機會溝通。我想不明白,為什么我們之間這么美好的一段愛情,會落下一個不明不白的結果?
這個秘密一直壓在我的心底,沒有跟任何人說起。后來我也告訴了耶魯大學中文系主任喬治·肯尼迪夫婦,還有謝偉思,等我女兒長大了,我也跟她講了事情的原委。
這樣我就放下一切事情,忙著準備出國的事。我和韓恩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的將來,誰也沒有談起過。他想辦法幫我找了一架從重慶到上海的美軍運輸飛機,使我順利地來到了上海。正當我等著赴美的海輪時,發現自己又一次懷孕了。
我不想再打掉這個孩子。我已經失去了我和謝偉思的孩子,我要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當做是謝偉思的孩子來撫養。這件事我沒有隱瞞任何人,在去美國的路上,我對曹禺老師什么都說了,他還勸我不應該要,說:“孩子長大了怎么樣還不知道呢,可是現在有一連串的問題。”但是我很固執,不肯聽勸。到了美國后,我才知道謝偉思已經去了新西蘭。見不到他,我就只能安下心來,學習、教書。后來雖然也聯系到了他,和他有通信,但信上是不會說什么的,只是告訴了他我生了女兒。我苦苦等待著,總覺得會有一個見面的機會,讓我能夠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從此以后,說是痛苦也好,淡淡的哀愁也好,這一生,它們就永遠地陪伴著我,如影隨形。
三年過去了。1949年,我預備到歐洲演出之前,得知謝偉思終于回美國了!我就跟F通信,說我要去見謝偉思。F回信苦苦勸告我:“你現在不能去見謝偉思。我的勸告我可以用人格來擔保,是為了你跟他。”但我仍不能放棄,因為我已打定主意,這一次歐洲演出結束后,我是一定要回中國的;回去了還能不能再見到謝偉思,我不知道。他現在既然已回來了,這幾年來我心中所有的疑惑、等待、煎熬就像熊熊燃燒的火焰,迫使我顧不得一切,非見他不可!
我要讓他知道,當初我要打掉我們的孩子時,是多么難過,多么困難,我們兩人明明是準備結婚的。而且后來聽說他是在美國受審查,大禍臨頭了,我又有多么后悔。當然現在這個后悔、難過、哭都沒用了,事已至此,孩子已經沒有了。可是他遇到了這種情況,我呆在旁邊,卻束手無策,對他毫無幫助,這是怎么樣的一種心情!我對他別無所求,當年他曾留給我700美金買結婚家具,我一聽說他出了事,怕他要用錢,馬上原封不動找人還給了他。可以說,在我的生活中,除了排戲之外,腦子里想的都是他。所以這次我非見他一面不可,關于他的所有事情我都是聽別人說的,我要親耳聽他自己告訴我真情。我們的情感,外人是沒有辦法破壞掉的,只有我們自己才能親手毀掉。
可是我不知道,謝偉思在新西蘭的時候,是一邊工作,一邊接受審查的。為什么F不讓我去見他,就是他們已經嗅到了“白色恐怖”的火藥味。所以1949年夏末,我從紐海文(New Heaven)趕到華盛頓和謝偉思見面時,他讓我住到了女青年會(只招待女性旅客住宿的旅館)。因為人家已經審查到我了,懷疑我是中共、甚至蘇聯間諜。但我仍不知情。謝偉思見到我后也沒說什么,呆了一會兒,他就帶我出來,去他一個朋友家。路上,我從路人冷漠、異樣的目光中就感到他是不自由的了。
到了他的朋友家,他對我說:“You are survived.I'm survived too.(你幸存了,我也幸存了),《白皮書》你大概看到了,也證明了(意思是證明了美國應該對中國共產黨是一個什么態度,他以往的意見是正確的)。”他說的“幸存”,對我來說,大概是指我已經過了很多關口,也有了自己的孩子,現在要去歐洲演出,過得還是不錯的。對他呢,可能是說他現在從新西蘭回來了,暫時有一個間歇的時候,案子雖然還沒有完全解決,但對他恐怕不會還像過去那個樣子吧?——他那個時候還不知道“白色恐怖”還在后面,還有更大的災難在等待著他。
他的臉龐很憔悴,像是變了一個人。我們都談了別后相互的經歷,說著說著,從前那個時候的他又回來了。這一次,我才知道他第一次回華盛頓的時候,一下飛機就被戴上了手銬。但談到自己被捕入獄,換上囚衣,戴上手銬時,謝偉思像個孩子似地嗚嗚哭了,我的眼淚也止不住地默默流淌。他告訴我:“我出事后,一直擔心國民黨會不會對你有什么不利,后來知道你一直在演戲,也就放心了。”
這一次我告訴了他:“我女兒的父親是韓恩,她是在我想忘記你而不能的情況下有的。我和韓恩在一起的時間不長,到現在他也不知道我有了這個孩子。我一直想把她當做你的孩子來撫養,這件事情我也告訴了我們的朋友安娜李。”我告訴他:“我當時很難理解,你怎么會有了第三個孩子。你的夫人從西岸趕來看你,也很不容易吧?”他說:“沒有愛也可以有孩子的。”當談到我們失去的孩子時,兩個人不禁抱頭痛哭,仿佛回到了過去相濡以沫的日子,隔閡沒有了,不能自已。這時坐在一旁的他的朋友,拿起了電話,說:“我們很好。”我立刻感覺到,這是在暗示謝偉思,要他收斂對我的感情。
我準備離去,謝偉思最后對我說:“中國我還是要去的,希望你等我10年。”
我心想:別說是10年,20年我都會等你。可是,這樣做對你的處境好嗎?停了一會兒,我違心地說:“我不等你,希望你能夠集中精力地解決自己的問題。”說這句話時,我真是肝腸寸斷,心都在滴血!
我要走了,當回想到來路上那一雙雙“眼睛”,想到他為什么讓我住在女青年會時,我明白了他是不自由的。于是我站起來,告訴他:“我走了,我不要你送我,我自己能走。”他目送著我離開。
下樓時,我看見他朋友的太太進門了,原本想和她打個招呼,但她一看見我,就好像見到一個麻風病人似的,躲著我轉著彎上了樓。這時,我更覺得我不讓他送我是對的。
這次見到謝偉思,至少我去見他的目的達到了:他沒有辜負我,還是愛我的。是因為外力,使得他是這么一個狀況。以后,我們見面后的一席話,總是不停地在我腦海里盤旋,都使我想起他對我的愛,對我的好,對我的體貼和思念,使我感覺我們就像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天涯咫尺,一直如此。以后的30多年我始終是一個人。
從50年代起,我跟謝偉思有20年沒法子通信。1972年中美恢復關系時,通過美國聯絡處的關系(那時候還不叫大使館),謝偉思又來到了中國。我雖然知道了這個消息,但沒有權利去問,更別說去見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他什么時候來過我是通過報紙知道的,也知道總理接見過他。到了第四次,他在來中國之前,給我寫了一封信,信上說:我要見你,我不明白為什么78年了我還不能見你。因為我72年的時候來,75年的時候來,他們拒絕給我關于你的消息,我明白。但是78年了(意思是“四人幫”都已被打倒了)還不讓我見你,我就不明白了。原來說根本不知道你這個人,現在說你在北京,但在那兒呢?不知道(實際上當時我正在拍《蔡文姬》的影片)。我見到這封信的時候總理已經不在了,我就寫了一封信給鄧大姐。
這封信我寫得很懇切。我說:您跟總理都知道我和謝偉思的關系,我們過去相愛過,可是我們不相屬。現在呢,他,甚至他的愛人跟我只是美國人民和中國人民的關系。中美都建交了,我們也應該見面了,這一次我一定要見他。寫這封信,希望您能幫助我實現這個愿望。
這一封信,我請趙煒同志轉交給了鄧大姐。鄧大姐很快作了批示,等謝偉思到了北京后,北京人藝不僅請他吃飯、送給他一些關于我的劇照,在吃完飯后還請他去參觀了我們的后臺。為此,周汀曾寫了一篇文章,說謝偉思和我“鴛夢重溫”了什么的。這怎么可能呢?我是這樣一個人,我是怎么說的,就要怎么做。我既然答應了鄧大姐,那么從那以后,一直到謝偉思去世,我都和他保持了這樣一個關系——友誼,永恒的友誼。過去了的就讓它永遠過去。
假如有人因此要說我是一個“強者”的話,我覺得我之所以能夠堅強起來,真正能夠正確對待這件事情,是在新中國、新社會受到了教育,有了正確的人生觀,知道如何辯證地看問題,如何去做人。以后我跟他的關系,就是按照我曾經對鄧大姐的承諾——“友誼”。所以我對得起鄧大姐對我的信任,也對得起他的妻子,對得起他;我們的友誼可以一直維持到最后,是真正的朋友。事實也是如此。
謝偉思的案子在美國經過20多年的審查之后,終于得以徹底平反,他后來寫了本書《The Lost Chances in China》,把自己在中國所見所感,所做的事情很忠實地寫出來。在書的首頁,他有這樣一句話:NO legacy is so rich as honesty.——Shake speare(沒有比忠誠更寶貴的財產了——莎士比亞)。而我認識的這個人,正是一個忠誠、正直、有良心的美國公民。
(責任編輯 謝文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