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的胡楊林

“青藏高原的天氣劉伯溫難測”。來青海的火車上一個神秘兮兮的老者隨口哼了一句，我并未當真。及至到了那里一清早專程去看胡楊林，才深深地領教了這里的氣候變化之烈，早晚溫差之大。說的是穿長袖衫即可，哪知就是穿上薄毛衣也焐不著，我算服了!

胡楊林這宗植物，并非剛剛看到，早先從一些闖過大西北的詩人的筆下，時不時出現沙棘、紅柳、胡楊這樣一類名稱，無非是狀其耐旱、能抗風沙的品性，但具體是個什么情狀，一直揣摩了幾十年；而今我們專程前來拜訪，可見對它是多么景仰，每個人的心里多少也懷著些神秘感。

不過，見到它老兄也并非易事，第一道難關便是起伏不定的道道沙梁。我們的大巴停在大路，人們只能是一個個攀爬而上，結果是一步一個沙阱，三步一個趔趄，半個鐘頭光景，進展甚微，眼望東面據說是胡楊林那方，沒有見到林子，只有剛探出頭來的朝陽洇在薄霧里，特像牛奶中泡著一個稀釋的蛋黃。正看間，褲腳上被什么東西撕扯了一下；本能地一抬手，襯衣袖口又被什么物件咬住了，原來，都是多刺的沙棘成心糾纏，而且前面還有相當厚度，一時很難完全擺脫它們的撕咬。也可謂是途經的第二關。

就這樣上攀下滑，左沖右突，經過幾番跌宕，總算脫離了“沙伏”和“棘陣”，舉目一看，一片樹叢出現在前面，不由使我聯想起《水滸傳》里常用的一句話：“好一座猛惡林子!”走近前才知：這胡楊林“猛”是“猛”些，但并不惡。它無疑屬于落葉喬木，卻又不同于一般的喬木那副布陣的氣派，那枝葉的怪異，那整體氛圍的肅森，先使我感到幾分神秘!

走至近前，似乎更進一步釋卻它何以給人以神秘不俗之感：也許十多米的身軀在樹族中不算最高，但它精壯而微顯扭結，便透出十足的“擰”勁；披散著或支楞著形態各異的枝葉，有針形或線狀披針形，全緣或疏鋸齒形，卵形、扁卵形、單腎形等等，表現了它的厭棄單一化，而崇尚多元共融；據說半年未下滴雨，大大小小的林株也不見躁動，沒有大呼小叫的雀噪，它的那種安詳透著一種令人敬畏的自信。

在這里流連得時間長些，我的感覺又擴大了空間，仿佛體會到一些胡楊林非同尋常的生命值和它獨具的迷人魅力。我覺得，胡楊林是一個人格化的高原部落，在干得冒煙的沙丘上頑強著，多少年多少載，未移其志。我們這些遠方來客，能對它們提供什么幫助?短短三個小時，仍未感動上蒼半個雨星，倒是有風來了，真的是來風了。這時那最高的一棵胡楊樹在作招呼狀，就像是部落首長在發布什么指令!

真的風來了，有的胡楊樹鼓起鋸齒葉片，如武士揮舞著霍霍的利刃；而那針葉狀的卻秀灑得可以，仿佛是巾幗英雄也不讓須眉。我知道，在這附近有多少盛極一時的古城在風沙的侵凌和河流干涸水源奇缺的窒息下湮沒了，唯這類胡楊林不聲不響地在風沙和干旱中證明著自己：活得很好。盡管現在風來了，它們卻也無意借助風威。因為它們中哪一棵也未發出喧囂之聲，看來不屑于乘機而造勢。

而且，我發現，這胡楊林還有一個性格特點：愛跟人的視覺開開玩笑，有的樹株你以為它死了其實還活著。這使我自然想起一首人們熟悉的詩來。是這樣的：我乍看有的胡楊枝棵干巴得厲害，好像任何一點生機都沒了?？墒煜に曅缘漠數嘏笥阎更c說：“你看這里?！蔽已闹讣饪慈?，原來在不顯眼的枝條一側，拱出兩三個小絨球般的葉芽，我簡直弄不懂它的季節生長規律了，但至少使我糾正了剛才的誤解；它確實沒有死。只不過，在胡楊的群落里，只有誤以為它死了其實還活著的情況，而沒有見到那種貌似活著其實死了的“僵尸”。也許在胡楊的群落里，壓根就不容許這種以假亂真的貨色存在!而這種以為它死了卻還活著的情況，倒是說明它善于幻變，如此讓它的天敵也摸不著頭腦。還有，或許是面對這沙丘無邊的寂寞與缺少娛樂生活，也不失為一種小小的幽默。這同樣是胡楊林的迷人之處。

幽默是一種品位。不只是人，在許多適者生存而且想活得更有質量的動植物中恐也如此。我猜想。

[簡評]生活中我們經常感嘆風景的妙處，喜歡讓疲勞的心靈在美麗的風景中陶醉。其實，很多時候，我們陶醉其中的，并非純自然的風景，而是隱匿于風景之中的靈魂。蘇東坡游覽赤壁，看到的是“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的風景，更看到了風景中彌漫著的千古英魂。又如托爾斯泰墓，美麗的不是風景，而是靈魂。不是嗎?置身于名山大川，總有一種無形的東西，讓我們的心靈為之震撼，那不是風景，是偉大的美麗的靈魂。胡揚林是生長在大西北荒漠中的一種典型的落葉喬木，它耐旱．抗風沙，其形象經常出現在近現代丈人墨客的筆下。這篇《迷人的胡楊林》中，作者通過自己的親歷切切實實感受到了胡楊林的迷人之處：胡楊林有著異常頑強的生命力，樂觀面對惡劣的環境，不乘風興浪，不張揚狂放．默默無聞地維護著自己生命的尊嚴。

[作者單位：廣東順德倫教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