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場經濟條件下德治與法治的幾點思考

摘要：德治和法治的主要功能都是維護人際關系的和諧，維護社會的客觀公正和保持社會的穩定。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由于人與人之間、市場主體與市場主體之間的競爭十分激烈，因此更需要德治和法治雙管齊下，發揮它們的互補作用。在此基礎上，文章分析了我國公民目前道德水平滑坡和違法犯罪現象嚴重的主要原因，并提出了相應對策。

關鍵詞：德治；法治；市場經濟；社會成員；行為規范

中圖分類號：B82—05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6)01-0114-03

一

人類在地球上誕生后，它就必須解決兩個主要問題：如何從自然界獲得生存所必需的各種物質資料和如何保持社會成員之間的和諧，進而保持社會的穩定。人類為了更有效地改造和利用自然界，以獲得更豐富的物質資料來解決自身的生存問題，發明了科學技術這一手段(現代社會表現得更為突出)。人類為了保持其社會成員之間關系的和諧，并在此基礎上維持社會的穩定有序，于是制定了道德。從歷史看，德治的實質就在于每一個社會成員在與其他社會成員的交往活動中，以及在社會的其他各種活動中都應當遵守一定的行為規范、行為準則，不要隨心所欲。但是，社會中總有一部分人從個人或小團體的利益出發，無視公眾所必須普遍遵守的行為規范和行為準則，破壞和踐踏人與人之間和人與社會之間的約定俗成的關系準則，倘若不對這些人實施懲罰，以做效尤，那么勢必就會使每個社會成員各行其是，致使社會成員之間的弱肉強食，進而導致社會的崩潰，基于這一考慮，人們就制定了法律。

顯然，德治和法治的目的都是通過規范社會成員在社會中的行為方式來保持人際關系的和諧和社會的穩定，并進而推動社會的進步。在現實社會中，德治和法治在發揮其各自社會功能的范圍、形式、機制、途徑等方面卻存在著重大差異。首先從規范人的行為方式的范圍來看，法律只能對那些嚴重違反共同行為準則以致于給社會或他人造成某種傷害的少數行為進行約束，而道德則對那些不一定給社會或他人造成傷害或只造成極小傷害的所有違反共同行為準則的行為進行約束；其次從約束的形式看，法律采用一種外在的強制方式來規范人的行為，本質上是一種他律，而道德則依賴于人的信念和自覺性來規范自己的行為，本質上是一種自律；再次從對違反規范的行為主體的懲罰來看，法律通過社會的專門機構按一定的程序對違反規范的行為主體進行各種相應的有形懲罰，如罰款、坐牢、甚至死刑等，而道德則通過社會公眾的輿論和自己的良知對違反規范的行為主體進行無形的譴責。盡管歷史上出現過片面強調德治的社會作用而忽視法治的社會作用(如所謂的“道德決定論”)^[1]和片面強調法治的社會作用而忽視德治的社會作用(如中國古代的法家觀點)的種種理論，但從實際情況看，作為調節人際關系，維護社會穩定，促進社會進步的手段，德治和法治是互補的，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無論從理論上還是從社會實踐看，一個社會如果沒有完善的法治體系，就根本談不上社會成員道德水平的提高，因為如果違法的人得不到相應的懲罰，那么其他社會成員就必然會仿效他，而當法律條文都不能被普遍和嚴格遵守時，道德規范也必然會成為社會的“奢侈品”；然而，一個社會如果沒有社會成員的一定的道德水準為基礎，僅靠嚴酷的法律條文來約束人們的行為和維持社會正常秩序，情況則會更糟。因為當道德規范在社會中失去權威，失去普遍的約束力時，法律條文在人們心目中也會變得一文不值，或者說，它不是被人們看作是應當遵守的準則，而是被人們看作是盡可能逃避或在必要時可以擺脫其束縛的“桎梏”。可想而知，這種社會將是非常危險的。

值得指出的是，作為調節人際關系，維護社會穩定，促進社會進步的工具或手段，德治比法治更根本，更重要。理由有三：第一，人們在社會中的各種行為方式主要靠道德來規范，而法律在絕大多數場合下是無法觸及的．無能為力的。第二，對規范人們的行為方式而言，法律是一種他律，他律必須以自律為前提，也就是說，法律必須以道德為基礎。第三，對規范人們的行為方式而言，法律的作用是“馬后炮”，因為只有當人們違法之后，法律才能去懲罰他，而這種懲罰對有些犯罪主體本身來說實際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例如對判無期徒刑、死緩、死刑的人)，它實際只能起一種“殺雞給猴看”的警示作用。因此，通過這種“反饋”方式維護人際關系的和諧和社會的穩定，當然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與法律的“馬后炮”作用相反，道德可以用社會成員自身的信念力量內在地、自主地促使其自覺遵守社會公認的各種行為規范，包括各種法律條文，因此它實際上對違反社會行為規范起了一種明顯的“前饋”式的預防作用。不言而喻，預防比懲罰更重要；內在的力量比外在的力量更強大；自身的信念比強加的約束更有效。

二

馬克思主義認為，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每一時代的社會經濟結構形成現實基礎，每一個歷史時期由法律設施和政治設施以及宗教的、哲學的和其他的觀點所構成的全部上層建筑，歸根到底都應由這個基礎來說明。”^[2]“隨著經濟基礎的變更，全部龐大的上層建筑也或快或慢地發生變革。”^[3]現在，我國已經加入WTO，經濟體制改革又向縱深推進了一步，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正在逐步完善，整個社會的經濟基礎已經并將繼續發生重大變化，因此作為上層建筑的道德和法律體系也必然隨之發生相應變化。當前，建立與市場經濟相適應的道德體系和法律體系已成為一項意義重大而又十分艱巨的任務。

眾所周知，市場經濟體制的正常運行涉及到社會的一切領域，涉及到每一個社會團體和每一個社會成員，從總體上看，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之間的經濟關系或利益關系是建立在市場經濟基礎上的，是通過市場聯系起來的，因此“市場經濟本身就暗含了一個‘經濟人’的假設，沒有經濟人的市場是難以想象的，消除經濟人的活動無異于從根本上取消了市場經濟的運作。”^[4]而作為市場主體的經濟人由于各自都要在現有的條件下追求利益的最大化，所以必然要進行各種形式的市場競爭：作為商品生產者和銷售者，他們之間進行著商品的品種、質量、價格、售后服務、市場占有率等方面的競爭；作為社會勞動者，他們之間進行著各種就業的競爭。這種競爭的結局是優勝劣汰。既然是競爭，那么社會就理所當然地要為各市場主體創造一個公平競爭的環境，讓各種市場主體嚴格遵守共同的“游戲規則”，并且還要對那些違反這些游戲規則的人進行懲罰，只有這樣競爭才是有意義的，才能成為推動社會前進的動力。很顯然，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加強社會的法治，即做到有法必依，執法必嚴，違法必究。因此，市場經濟必然是一種法治經濟。正如前面已經指出的，法律之所以能夠強制性地規范人們的行為方式，是因為它是建立在社會成員自律的基礎上的，所以，社會在加強法治建設時，更重要的還要加強道德建設。事實上，古今中外還沒有出現過道德風氣敗壞，法治卻非常有效，或道德風氣良好，法治卻非常糟糕的社會。相反，道德風氣良好與法治有效，或道德風氣敗壞與法治十分糟糕總是相伴并生的。

在市場經濟社會中由于人們之間的經濟交往及其他交往非常頻繁，人們在社會中的幾乎一切活動，如受教育、購物、娛樂、看醫生等，都首先要從經濟角度考慮，都要以市場為導向，這必然要求人們之間各種形式的交往必須建立在誠實、守信、公平的基礎上，否則爾虞我詐、弄虛作假、強買強賣、不守信用等現象泛濫，就不可能保證市場經濟的健康運行，甚至會導致整個市場經濟社會的扭曲。這就是說，要保證市場經濟的正常、健康運行，就必須以道德來規范人們的各種行為方式，就必須樹立人們的道德意識。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我們說，市場經濟首先必須是一種道德經濟。由此可見，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德治和法治作為規范人們的行為方式，維護社會客觀、公正、公平、有序，從而促進社會進步的手段，其作用顯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重要。

從實際情況看，我國目前社會的經濟基礎不僅和以自然經濟為主的封建社會的經濟基礎有天壤之別，而且和十幾年前以計劃經濟為主的經濟基礎也有很大差別。這種差別主要表現在：在計劃經濟條件下人們的經濟關系基本上受國家控制，自己很少有選擇權，與此相對應，人們在社會中的許多活動都受到外在因素的制約，缺乏自主性；而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的經濟關系主要由市場來調節，因此，人們的經濟命運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自己必須對一切行為結果負責，與此相對應，人們在社會中的活動都得由自己決定。這樣，人們的行為方式更需要規范，人們之間的交往原則更需要遵守，這也進一步說明了德治與法治在市場經濟社會中更顯重要。為了適應這種轉變，使德治和法治與市場經濟社會的要求相協調，相匹配，我們就必須建立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道德和法律體系。這種道德和法律體系至少應發揮三方面的功能：第一，應使社會廣大成員和市場主體清楚地知道，在進行市場競爭和其他各種社會活動時，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必須做什么，應當做什么，不應當做什么。第二，道德和法律應當共同營造一種適合市場主體公平競爭的環境，營造一種好人、誠實的人被社會承認，壞人、弄虛作假的人被社會鄙視、被社會擯棄的氛圍。第三，道德和法律應當承認市場主體的獨立性和自主性，因為這是市場主體能夠進入市場進行競爭的前提。總而言之，作為上層建筑的道德和法律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應當維護市場主體的求利原則和自主原則，維護市場主體之間的公平競爭原則和等價交換原則，維護整個社會的客觀、公正和平等的原則。

三

我國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推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來，許多社會問題、社會矛盾在道德、法律領域進一步凸現。具體表現為：公民的道德水平總體上呈下滑趨勢，如見死不救、不守信用、弄虛作假、冷漠、欺騙、缺乏責任心等現象較普遍地存在著；與此同時，公民的違法現象也日趨嚴重，如假冒偽劣商品屢禁不止，各種貪污腐敗現象仍未得到有效遏制，偷稅漏稅事件普遍存在，刑事犯罪率居高不下等。目前，我國公民道德水平的下降和各種違法現象的增多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影響到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正常運作，已經影響到WTO規則在我國的實行和遵守，甚至已經危及到我國整個社會機體的健康成長。長期下去，引發社會動亂也決不是危言聳聽，這應當引起我們的高度重視。為什么我國在現階段會出現這些不正常社會現象呢?筆者認為，其原因有以下幾方面。

第一，我國現階段正處在社會轉型期，人們之間的關系和個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正在發生巨大變化，尤其是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之間交往的范圍在不斷擴大，交往方式在日益增多，所以調節人際關系和個人與社會之間關系的行為規范和行為準則也必須作相應轉換或重新建立。但由于社會慣性，許多新的行為規范和行為準則不可能在短期內一下子建立起來，這就必然會形成大量的“道德空白”和“法律空白”。例如在計劃經濟條件下，人們的利益關系基本是固定的，是死的，在哪兒工作，做什么事，拿多少錢，住什么房子，何時晉升，甚至買什么商品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而在今天的市場經濟條件下，人們的利益關系是不固定的，是活的，在哪兒工作，干什么事，住什么房子，買什么東西，甚至拿多少薪水，何時晉升基本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在這種情況下，社會當然就必須盡快建立起符合社會“經濟人”要求的各種行為規范和行為準則。否則，人們就會覺得無所適從，從而導致各行其是。我國現階段社會在一定程度上就處于這種狀況。

第二，目前我國盡管正在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但其他社會體制的改革步伐卻明顯滯后，這就造成了社會體制之間的不協調和不匹配，并導致市場主體之間的不公平競爭。這樣一來，在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的大多數市場主體在心理上產生了不平衡，覺得社會對自己是不公平的，因而產生了怨氣，這就導致他們無視、違反各種行為規范和行為準則。

第三，我國在改革開放以來，尤其是在實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以來，原有的信仰體系已基本不復存在，新的信仰體系還遠遠未能建立起來，再加上我國人民的宗教信仰意識一直比較淡薄，因而信仰幾乎就成了一塊空白地。而社會成員的道德意識和法律意識的形成和確立都必須依賴于信仰，因為社會成員只有從內心認識到哪些行為可以做，哪些行為應當做，哪些行為不能做，哪些行為必須做，他們才會自覺地規范自己的行為方式。要做到這一點，單靠外在壓力終究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信仰無論對于一個民族還是對于一個個體來說都是極其重要的。沒有信仰，對于任何一個社會都是很危險的。

第四，由于體制的原因，我國目前仍較普遍地存在權大于法，地方保護主義現象，這必然會導致司法腐敗，有法不依、違法不究、執法不嚴等派生現象，其結果是許多人在違法后并沒有受到相應的懲處。這不僅極大地助長了人們的僥幸心理，而且還嚴重地削弱了法律的權威性。可想而知，當人們普遍存在逃避法律制裁的僥幸心理時，當法律在社會中失去權威時，社會成員的違法現象肯定不會少。

第五，根據犯罪社會學理論，社會成員的犯罪率與社會的貧富差距呈明顯的正相關。目前我國社會中的貧富差距已十分懸殊，甚至比美國的差距還大，這就不可避免地會迫使一些低收入階層的社會成員為了生計而不遵守行為規則和違法犯罪，從而導致道德水平的下降和犯罪率的升高。

從上面的分析中我們不難看出，要想有效遏制目前我國公民道德水平滑坡，違法犯罪現象嚴重的趨勢，我們應當采取以下措施：第一，盡快建立和完善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法律體系，逐步建構起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協調的道德體系，以填補我國在社會轉型期留下的“法律空白”和“道德空白”。第二，必須加速其他社會體制配套改革的步伐，使之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相協調、相匹配，讓各社會成員或市場主體能夠在統一的市場經濟社會中公平競爭。第三，必須重構公民的信仰體系，加強社會主義文化建設，突出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建設，這是最基本、最重要的。第四，要通過宣傳和社會實踐樹立法律在公民心中的權威和尊嚴，堅決做到有法必依、違法必究、執法必嚴。同時要加大打擊司法腐敗的力度，完善司法監督機制，盡可能地鏟除滋生權大于法、司法腐敗的土壤。第五，加大對高收入者征收個人所得稅的力度，把壟斷行業的超額利潤收歸國庫，防止社會中貧富差距過大；采取有效措施，建立和完善社會保障制度，發展慈善事業等，讓社會低收入者能夠維持最低生活標準。

當然，建立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相適應的道德體系和法律體系是一項長期艱巨的工作，誰也不能指望在短期內就能完全解決我國社會中存在的道德水平下降、違法現象嚴重這一棘手的問題。

責任編輯 肖 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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