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某種東西消失了,我們會說,想念。
比如一只丟掉的耳環。找不到的書。壞掉的鬧鐘。遠方的人。
春節的時候,很想念曾經的糖刺猬。
人們都說,年味兒越來越淡了。寒冬臘月里,主婦們不再忙活著準備肴饌,孩子們也不再揣著一口袋兒小鞭炮四處惹人嫌。春節只是意味著一個假期,幾次團聚。
少年時代對于春節的期待是很確定的。每到舊歷年底,奶奶都會蒸很多華麗的面食。比如蜜棗做成的寶塔,花模子印的糕,還有蝴蝶結一樣的點心,包著香油心的饅頭,而最讓我難以釋懷的,就是可愛的糖刺猬。包著糖心的面團,用剪刀剪出一顆顆的小刺,再用紅豆做成眼睛,霎時就有了生命。而這樣的生命,不會因為蒸了便消失,反而會更加鮮活起來。晾涼之后,刺變硬了,摸起來扎手,就更確定了它的生命,更不肯吃了。
那時對于糖刺猬的歡喜,亦不是口腹的,只是單純對于樣貌的喜歡。它并不比普通的豆沙包更美味,只是它的刺猬狀,只有過年時才可以看到。我喜歡刺猬狀。然而當時卻并沒有追問過,為何平時不可以把它做成這樣,只有過年才可以?以及為何只有刺猬,卻無兔子和烏龜?
現在想來,這樣的行為,自有歡慶喜悅的樸素韻味。因為過年,所以我們不要豆沙包要糖刺猬,所以可以放鞭炮不被責備,所以穿上嶄新的衣服,所以每個人都有理由心情愉快。我們需要這樣一個機會,做平時不做的事。而現在之所以感情涼薄,許是因為喜歡的事每天都可以做,不需要任何人,給我們任何借口。
有的時候,真的需要這樣一個借口。
去年煙花爆竹管治嚴苛。于是和幾個朋友,抱著一大堆“易燃易爆品”,驅車數十里至郊外,找了一片無人的空地,燃點煙花。那片天空,變成瑰麗妖嬈的煙紅色。而爆竹的震耳聲,也的確讓人有了“除舊迎新”的感慨。
放完煙花之后,不知何去何從,于是大家一起去吃螃蟹、泡溫泉。在溫熱的水池里,看著熱氣裊裊上升,心里默默細數曾經的春節。知道奶奶不會再給我蒸糖刺猬。姥爺也不再會為我寫春聯。那個時代已經消逝。
想念一只糖刺猬,只為享受回味與期待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