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現代文學歷史上,劇作家曹禺和人民文學家老舍之間的友誼是非比尋常的,兩位先生彼此敬重,互相欣賞,譜寫了一首動人的友情之歌。不幸的是,“文革”中他們均遭受了嚴重的破害,結果老舍含恨投湖自盡,曹禺雖艱難地留了下來,精神卻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多年后,老舍先生終于得到了平反。舉行平反追悼會那天,曹禺是來得最早走得最晚的人。他拄著一根已經磨得發紅發亮的拐杖,臉色蠟黃,身體微微顫抖著,一步一步地走進追悼會大廳,身體顯得十分疲憊。他面色凝重,兩眼直瞪瞪地望向大廳的墻,墻的正中央掛著的老舍的遺像,他篤篤地敲著拐杖,徑直走到老舍的遺像前,抬頭凝視良久,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深深的躬,嘴角翕動了幾下,仿佛心里有道不盡卻又說不出的話兒。
簡短的追悼會,曹禺始終沉默著。追悼會結束后,他緩緩地跟隨人群走了出去。然而,誰也沒想到,待大廳完全清寂下來時,他忽然轉身,一步跨回門里,再次一個人急匆匆返回,走到離老舍遺像更近的地方,看著老朋友,第二次鞠了三個深深的躬,嘴角依然翕動著,難掩內心的洶涌波瀾。
曹禺先生再次走出大廳后仍舊沒有離去,他一句話也不說地站在門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當老舍夫人和舒乙姐弟捧著老舍的遺像和骨灰盒走出來時,曹禺竟然又迎了上去,擋住他們的去路,第三次向老朋友的遺像和那個并沒有盛著老舍骨灰的骨灰盒鞠了深深的三個躬。此時,他滿臉淚水。在場的人都忍不住落下了淚。
一晃,時間到了1996年,12月13日曹禺先生也謝世了。
在追悼會上,老舍先生的兒子舒乙來到會場后什么也沒說,像當年曹禺來告別他父親一樣,徑直走到曹禺先生的遺像前,恭恭敬敬地深深地九鞠躬!
九個躬對九個躬,舒乙以子代父表達對曹禺當年情義的敬謝。這算不得驚天動地,但曹禺和舒乙的那九個無言的深鞠躬,卻是如此強烈地叩動著我的心扉。其實,生活中證明情義的真摯,無需太多的言語,有時只要那么一握手,一鞠躬,一點頭,可悲的是,很多人連這點也做不到。舒乙與曹禺的九個鞠躬,勝似涌泉,鑒證著老舍與曹禺兩位文學大家的深厚友情。
編輯 張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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