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南岸花城“公墓”風波

在連續十余天的守夜之后，2005年12月23日的杭州終天有了些溫暖，這絲暖意，似乎是對南岸花城業主們維權的一份鼓勵。但顯然，“三九寒天”其實才剛剛開始。

這個“三九寒天”并非指一年中最冷的那幾天，而是突如其來的“公墓事件”，讓南岸花城500多位業主感到“心寒”。

“陰陽”兩界一墻之隔

2005年12月8日，位于杭州市蕭山區聞堰鎮“南岸花城”的業主發現，緊挨著東區圍墻外，突然出現了一個掛名“楊岐山三江生態陵園”的大型公墓。據了解，此陵園現在占地20畝、設墓穴1400穴；二期增加20畝、增加墓穴8000穴。

“陵園在極其隱蔽的狀況下施工，從2005年8月左右開始，這里圍墻高砌，鐵門緊閉。我們發現時墓地已經建設完畢，工程已經在收尾階段，在南岸花城北入口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成千個陰宅已經整整齊齊排列，最讓人不解的是該墓地與南岸花城僅僅一墻之隔。”一位業主向《小康》描述。

另一位業主在“南岸花城業主論壇”網站上寫下了這樣的一段傷感話：買下南岸花城的房子，令我追悔莫及。我并不富有，一百多萬的房款，有自己多年節衣縮食存下的，有向親友暫借的，還有巨大的一筆按揭貸款，需要一個月一個月地還。可是誰料想，與我翹首企盼的家園一墻之隔，竟然有個三江陵園！陵園緊挨家園，墓地相鄰小區．南岸花城一夜之間成為橫跨陰陽兩界的“特色小區”。試想一下，白日里，隔三岔五地聽到出殯人的鞭炮聲，哭號聲；午夜時，萬籟俱寂，令人膽戰心驚的墳場邊，除了守陵人，還有誰能夠坦然居住?恐怕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這樣的心理承受能力亦或是另類到愿意花上百萬去充當一個守陵人吧。

對此事件，南岸花城業主們徹夜難眠、憂心如焚。他們怎么也想不通，為何要在一個高檔住宅區一墻之隔的地方建造如此規模的公墓?它究竟是怎么選址立項的?

審批單位不知墓地緊鄰小區

“楊岐山三江生態陵園這個項目我們是批過的，大概是2004年夏天，由蕭山區的義橋鎮政府報上來的。”2006年1月14日，杭州市蕭山區計劃發展局一位姓王的負責人對《小康》說，這個項目的目的是為了配合2006年杭州世界休閑博覽會(下稱休博會)的召開，位于蕭山區的東方文化園是休博會主會場之一，而其周邊(包括楊岐山上)存在著數目眾多的亂墳。野墳和舊墳，滿目瘡痍，確實有礙東方文化園的觀瞻，所以2004年10月份我們就批了這個項目。

據介紹，由于歷史原因，南岸花城住宅區和東方文化園之間的楊岐山上散落著1400余座原村民的墳墓，對楊岐山風景區整體景觀的影響很大。因此由蕭山區休博會領導小組辦公室牽頭，由聞堰鎮、義橋鎮政府負責選址、落實用地并組織實施，開工建設占地20余畝，立項名稱為“三江陵園”，實質為鄉村公益性生態復葬工程。

對此，南岸花城業主表示，好事也應該科學論證，精心組織。這個項目的出發點是好的．但相關單位在“三江陵園”的選址論證、方案確定、散墳遷移等重大問題上草率從事，居然將楊岐山上的散墳，全部集中遷到了花城的隔壁，規模巨大，觸目驚心。

這位王姓負責人說：“當時建設三江陵園的報告中并沒有提到楊岐山旁邊還有一個高檔住宅區“南岸花城”。報告是蕭山區義橋鎮送上來的，陵園的位置也屬于義橋鎮管轄。而南岸花城所處的位置卻是由同屬蕭山區的聞堰鎮管轄的，從地理位置上看，分屬兩個鎮區的南岸花城和三江陵園卻只有一墻之隔。”他表示，此前并不知道三江陵園與南岸花城離得這么近。

南岸花城與陵園分屬于兩個鎮，如果說在選址問題上兩鎮沒有及時溝通或許還說的過去。但是，杭州市蕭山區休博會領導小組辦公室頒發的《關于東方文化園楊岐山遷墳工作會議紀要》中明確要求“一定要按照區民政局審核同意的方案，高標準建設好生態公墓，并做好相應的基礎配套等服務工作”。那么，蕭山區民政局應該不會不知道所要建的三江陵園就在南岸花城旁邊吧。

《條例》“滯后”還是執行“超前”

據業主反映，三江陵園的報批、審核從來沒有征求過南岸花城業主的意見，南岸花城的業主從來也不知道緊挨住宅區有這樣規模的公墓存在。事發后，業主們上訪政府相關部門發現，該公墓早于2004年10月22日就已經立項，但是直到最近公墓事件爆發，業主們才知道該公墓與南岸花城僅一墻之隔。

事實上，對于墓地的選址，浙江省有明文規定。《浙江省殯葬管理條例》(下稱《條例》)第24條規定：公墓、鄉村公益性墓地應當建立在荒山，荒坡、非耕地或者不宜耕種的瘠地上。禁止在鐵路、公路(國道、省道)、通航河道兩側、水庫及河流堤壩附近和水源保護區、文物保護區、耕地、風景名勝區、開發區、住宅區、森林公園和自然保護區內新建公墓、鄉村公益性墓地或者其他墳墓。

三江陵園的選址離南岸花城如此之近，顯然違反了《條例》規定。然而，蕭山區民政局對此的回答卻是“《條例》滯后”，這令業主們驚訝萬分。有業主氣憤地說，“這是公然漠視法律、法規的嚴肅性。新的《條例》出臺之前，就可以無視原《條例》的合法性而自行其是?是不是輕描淡寫地認為《條例》滯后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且不論新《條例》會如何制定，就按照蕭山區民政局所引證的浙江省政府辦公廳[2004]50號《關于進一步深化殯葬改革全面推行生態葬法的通知》里面提到‘三沿五區’的墳墓要進行整改，政府的意思難道是要把散墳都整到居民住宅區隔壁來嗎?”

業主維權一波三折

為了能讓南岸花城“公墓事件”最終能夠得到圓滿解決，2005年12月14日，業主們自發成立了“南岸花城業主維權小組(下稱維權小組)”，開通維權熱線電話及電子郵箱，并將事件進展情況隨時通知《小康》。

“希望通過調查事件的真相，以穩定業主激動的情緒。我們要查明事實，不要讓不明真相的弱勢群體為此事件而受傷。還我們一個和諧、寧靜的南岸花城，還我們這個城市一份寧靜與和諧，還我們法律法規一個嚴肅和公正。”維權小組如此定位自己。

維權小組的工作得到了廣大業主的信任和支持，他們紛紛解囊，為維權小組活動募集資金，以解決維權過程產生的交通汽油費、資料文件印刷費。熱線電話維護費以及取證所需要的費用等。

從2005年12月16日開始，維權小組在多方協調未果的情況下，先后發出了《致政府相關部門的緊急呼吁書》《給杭州市人民代表大會常委會、蕭山區人民代表大會常委會的緊急呼吁書》《致蕭山區民政局的公開信》，并上訪民政、計劃、土地、建設、規劃等等相關部門，呼吁緊急暫停南岸花城項目圍墻外的楊岐山墳墓遷址復葬工程，請求政府按照省市區有關文件的精神，重新規劃和制定楊岐山墳墓的遷址復葬方案。

2005年12月28，在有關部門的干預下，三江陵園的相關工作已經暫時停頓。維權小組表示，雖然事情朝著利好的方向發展，但這只是階段性的勝利。業主的要求是撤消三江陵園的立項和審批，迅速恢復山體原貌；對已遷入的墓穴及楊岐山上的散墳在近期另行選址并遷移；如果以上兩條不能實現，南岸花城業主要求就“三江陵園”的立項進行公開聽證會。

2006年1月16日下午3點，《小康》收到維權小組發來的手機短信：維權行動已取得實質性進展，三江陵園將子搬遷！隨后，記者在“南岸花城業主維權論壇”網站上也看到了維權小組發出的維權通報：經蕭山區民政局、信訪辦、以及義橋鎮和聞堰鎮當地政府部門的多渠道的確認，原“三江陵園”將另行擇址搬遷，現在正把水泥墓穴從陵園搬離，相關工作已經近半。

誰為規劃失誤埋單

在春節即將來臨之前，這確實是一個令人鼓舞的消息，南岸花城業主歷經一個多月的維權歷程終于有了結果。但是整個事件并沒有完全結束，正如維權小組在通報中所說，“南岸花城的夢又開始延續了，也衷心希望楊岐山村民的散墳得到妥善安置。”

據悉，三江陵園內已經有聞堰鎮的26座散墳遷入，而現在三江陵園將子搬遷，也就意味著，剛剛遷入的這26座散墳還得再遷走，它們的家屬會以怎么的心情去接受這個事實呢。

《小康》在蕭山區民政局采訪時一位干部說，建設三江生態陵園主要是為了把這些散亂的舊墳集中起來，進行有序布局，若建成后，整個外觀環境肯定會大大改善。當然，整治山野亂墳、舊墳也符合杭州市政府的環境治理精神。這個工程已經叫停了，也沒什么好說的。

“三江生態陵園的事，我們不是很清楚。選址工作主要是由民政部門來做的。現在已經停工了，再談這件事沒什么意義了。”蕭山區國土資源局一位姓陳的同志也不愿再談此事。

但是，真的沒什么好說的了嗎?南岸花城業主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壓力和經濟損失，占地20畝三江陵園墓地建設的資金投入，搬遷陵園所需費用，重新選址再建陵園還需要大筆資金，這些損失該由誰來埋單?《條例》第24條規定：“建立公墓，應當經市、縣民政部門審核同意后，報省民政部門審批。建立公墓、鄉村骨灰存放處、鄉村公益性墓地應當依法向計劃、土地、規劃、林業等部門辦理有關審批手續。任何單位和個人未經批準，不得擅自建立公墓。鄉村骨灰存放處和鄉村公益性墓地。”可見，公墓的選址立項不是某一個部門的事，“板子”也不能都打在某一個部門的屁股上。

“公墓事件”的真正原因，或許正如一位業主所說，其背后隱藏著某種見不得光的交易。

(應南岸花城維權小組要求，文中所指業主均隱去具體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