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稀土業：富饒中的貧困

“五一”前夕，國內多家媒體報道，因為擔心受制于中國，日本大舉儲備中國的稀有金屬。報道稱，5月，日本政府將提出“國家能源資源戰略規劃”。該規劃除了儲備原來國家法律規定必須儲備的稀有金屬等戰略物資，還將儲備鉑、銦以及稀土等稀有金屬作為必須儲備的戰略物資，以防止因這些稀有金屬的短缺影響日本經濟的正常發展。為此，今年3、4月間， 日本經濟產業省資源能源廳就組織了由稀有金屬供應商、稀有金屬用戶等產業界以及有關專家學者等參加的研討會，共同研究確保釩、鉻、錳、鈷、鎳、鉬、白金、銀、銅、鎢、銦以及稀土等31種稀有礦物資源穩定供應的對策。記者專門查閱了相關的網站論壇，發現確實早在今年3月份，國內有關稀土論壇就發布了類似的消息，披露日本正在制定新的“能源資源戰略規劃”，增加稀土金屬等作為必須儲備的戰略物資。

在稀土資源的儲量上，日本與中國不能同日而語；但在對待稀土金屬這種戰略物資的態度及相關的切實行動上，日本的舉措不能不讓我們深思。

中國稀土資源概況

化學元素周期表中鑭系元素——鑭、鈰、鐠、釹、钷、釤、銪、釓、鋱、鏑、鈥、鉺、銩、鐿、镥，以及與鑭系的15個元素密切相關的兩個元素——鈧和釔共17種元素，稱為稀土元素，簡稱稀土。之所以稱稀土，是因為它們最初是從瑞典產的比較稀少的礦物中發現的，當時習慣以“土”稱不溶于水的物質。

人們往往把稀土金屬譽為“工業味精”、“現代工業的維生素”。煉鋼時加入稀土金屬，可改善鋼的韌性、斷裂性，減少熱脆性，加強牢固性：而釹、釤、鐠、鏑等則是制造現代超級永磁材料的主要原料，其磁性高出普通永磁材料4～10倍，廣泛應用于各類電器產品和機器設備，以及磁懸浮列車等。稀土金屬是優質的儲氫材料，加入稀土的鎳氫電池其等體積充電容量是鎳鎘電池的2倍；稀土元素是汽車尾氣凈化催化劑的主要原料，用于電子、軍事、高溫超導等方面。

早在1992年，中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在南巡時就指出：“中東有石油，中國有稀土。”

目前，全球八成以上的稀土金屬資源分布在我國南北兩大塊，北方的包頭白云鄂博主要是輕稀土資源，南方主要是中重稀土資源，分布在江西、廣東、廣西等省區，其中廣西稀土礦資源豐富且未進行開發。

2003年，中國稀土礦物的供應量占全球總需求量的近95％，估計全球總產量為14萬噸PEO(氧化系統)，中國則供應了13．25萬噸PEO。中國的稀土采礦能力占全球采礦能力的80％，預計全球稀土礦物的儲量足以滿足全世界至少200年的需求量。

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實現了稀土礦源的多樣化，使許多公司能夠從中國購買到原材料。1999年，白云鄂博礦山的氟碳鈰礦滿足了中國70％～75％的需求，占世界需求量的60％～65％。2003年，該氟碳鈰礦滿足了中國55％～60％的需求，占世界需求量的近50％。同期，中國南方離子吸附礦的產量翻番，從1．1萬噸PEO提高至2．3萬噸PEO。離子吸附礦的供應種類在增加，對離子吸附礦的重稀土的需求量在提高。四川的氟碳鈰礦在中國的稀土供應中起了重要作用，其地位還在日益提高。

2003年中國稀土富集物、稀土化工產品和稀土金屬的總產量約占世界需求的75％，其中2．95萬噸PEO滿足國內需求，5．21萬噸PEO出口至其他國家。與2000年比，占有的絕對市場份額增加了15％，這主要是因為中國加工商易于獲得廉價充足的稀土原料，并且國家支持稀土技術發展。

自20世紀90年代初以來，世界稀土工業的發展集中表現在對單一稀土氧化物和金屬的強勁需求上。90年代初高純單一稀土產品的價格比混合稀土產品的價格高1個或2個數量級。然而，現在按市場交易量和價值，雖然單一稀土產品占較大比例，但單一稀土產品與混合稀土產品的價格比卻比以前低。這是由于稀土分離技術不斷改進、中國生產能力過剩及生產廠家之間激烈競爭造成的。預計2007～2008年世界稀土總需求將首次超過10萬噸PEO，未來4年內平均年增長率為4％～7％。電子行業通常應用特殊稀土產品，這將驅動單一稀土產品的比例增加。此外，電子行業所需的拋光粉數量大幅增加，該領域直接或間接消費的拋光粉占所有稀土產品的比例超過30％。

這是近幾年中國各終端應用中的稀土消費統計表(噸，PEO)

表中的統計數據表明，1998年到2003年，中國稀土消費量增長強勁。新材料領域中稀土消費顯著增加，主要是由于以下情況：

(1)羅地亞公司在中國建立了合資稀土加工廠；

(2)加拿大AMP公司在中國的合資廠、內蒙古和發稀土科技開發有限公司及其他公司增加了單一稀土產品的產量；

(3)中國NdFeB磁體產量增加；

(4)生產熒光粉用的稀土氧化物分離生產線向中國轉移。

中國擁有占世界22％的人口，正在迅速成為計算機、電話機、電視機及聲像設備的消費大國，今后幾年內，稀土消費量占世界稀土總消費量的比例有可能提高。預計未來4～5年內，世界稀土需求的年增長率為4％～7％，而中國的稀土需求增長率可能在8％～12％范圍內。電視機和計算機工業對陰極射線管日益增長的需求，可能會導致稀土在玻璃／陶瓷應用中特別高的消費增長率。

富饒中的貧困

內蒙古自治區稀土行業協會提供的一組數據顯示，我國稀土產品供應量占全球總需求量的85％以上，出口量逐年增加，但是價格反而急劇下降。去年我國稀土產品出口量為5．49萬噸，是1990年的9倍，但平均價格卻從每噸1．36萬美元下降到0．73萬美元，下降了46．2％。同樣，作為焦炭生產和出口大國，中國在價格主導上也處于被動地位，目前焦炭價格已經跌到原來的一半。這不能不說是種“富饒中的貧困”。

有人認為，在國際市場上，成本優勢也是中國稀土行業產業優勢的一個方面。這種觀點很值得商榷。實際上，對于具有資源優勢的企業和國家來說，價格低是一種劣勢，而絕不是優勢。

資源優勢，特別是戰略性資源、稀缺性資源的優勢，通常情況下，是在經濟中形成壟斷的基礎。壟斷就意味著控制市場供給、推動價格上漲的市場操縱能力。資源優勢型的市場壟斷，一般比較容易形成實實在在的產業優勢，這種產業優勢一般情況下主要體現在企業和行業的各種經濟優勢等方面。

但是，資源優勢本身并不等于產業優勢。

中國是稀土資源大國，在世界上是稀土初級產品的牛產大國和出門大國。然而，稀土資源大國絕不等于是稀土產業強國。稀土產業強國的另外兩個更主要的標志是稀土應用大國和稀土技術大國。恰恰是在這兩點上，我們都不具備。而要把資源優勢真正轉化為產業優勢，必須首先實現產業升級。

目前，管理創新和技術創新是提高我國稀土產業素質，促進產業結構調整，實現產業升級的兩大動力源泉，兩者缺一不叮。從某種意義上講，管理創新比技術創新更重要，并且還要迫切。管理創新包括政府有關職能部門的宏觀調控方法、工具、依據和執行能力的創新，以及企業管理能力的創新。管理創新的任務主要是，用完全不同于傳統思路的觀念，去真正發揮以資源優勢為堅實基礎的調控世界市場的作用，進而解決資源合理開發和有效利用，生態保護和環境保護，提高行業和企業管理人員素質等方面存在的問題。技術創新的任務主要是，解決深加工產品的開發，應用領域的研究，提高設備工藝裝備水平，提高產品的技術附加值，提高資源利用率，節約能源和保護生態環境等方面存在的問題。

實現管理創新，需要研究市場規則，需要研究和運用經濟學原理。在這一點上，我們可以參考先進國家的優秀企業的成功做法。國外很多企業設立首席經濟學家職位，或者聘請經濟學家、經濟學咨詢小組，研究企業、行業的市場機遇問題、發展戰略問題、兼并收購問題、聯合重組問題，以及其它各種涉及深入的經濟學分析的問題。技術創新需要雄厚的資金支持，這些資金從哪里來?實際上，這些本來應該不成問題的資金，由于行業管理的致命缺陷而從一個看不見的窟窿中漏掉了，這就是為什么管理創新比技術創新還要關鍵的根本原因。

此外，我們還可以發現，中國稀土行業存在以下一些反常的現象：

1．訂單乘數效應，一個變成十個

經營稀土產品的企業可能會經常發現，一下子收到好多個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完全一樣的產品需求尋單。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有些具有特殊性能要求的訂單，特別是來自國外的訂單，接單者或采購者為廠得到最好的產品和最好的價格，會通過多種渠道廣泛地將尋單撒向全國稀土市場的每一個角落，這樣就避免不了一個企業從很多不同的渠道，同時收到原本是同一個訂單的很多尋單。因而，有時會造成市場需求遠遠大干真實情況的假象。這種情況往往會讓希望進入這個行業和剛剛入門的投資商或企業，感到喜出望外甚至盲目樂觀，從而得出市場狀況形勢大好這樣一個偏離實際的印象或結論。

2．明明不行也說行，以購代產

有的稀土生產企業明明不能生產一類產品，卻堅持聲稱自己能，公司網頁上還列出廠這類產品的目錄和產品性能。它們不僅只是說自己行，而且還努力去接訂單。不僅敢于接訂單，而且還能夠完成訂單。當然，這也沒有什么新鮮的。我國稀土行業早已形成了一個互通有無的好習慣。其實，另外還有一種恰恰相反的情況，那就是明明自己能夠生產，還要去采購。這有三種情況：第一種是自己的產量不夠賣，以采購補充生產；第二種是自己的成本I；不來，采購低價貨源；第三種是買方訂貨批量太小，不值得開機。

3．實驗室里行，生產線上不行

有時候我們還會發現，對于一個產品需求的訂單，能夠有十幾家、二十幾家、甚至幾十家稀土生產企業能夠提供合格的小樣、中樣甚至大樣。但是，最后你才明白，在全國范圍內，真正能夠穩定、合格、大批量地生產這種產品的工廠，只有一兩家。原來，很多對性能要求比較高的產品，會有不少的企業可以在實驗室里小批量地做出來，但是決不等于能夠在生產線上大批量地做㈩束。

4．產品定位越高精尖，市場開發越難

在前些年，有些專家和企業家曾經充滿信心地預言：高純產品、特殊性能產品等高精尖的稀土產品，將會有廣闊的市場前景。但是，今天在小國稀土行業出現了這樣一個令人不愉快的現象：企業產品的定位越高精尖，市場就越不好開發，效益也就越不好，投資也就越難以回收。也就是說，并不是純度越高的產品越受歡迎；在國際市場上價格特別有誘惑力的一些高性能產品，并不容易找到市場。這樣一來，一些高定位的企業，投入了較高的固定資產和開發費用，在經營中卻面臨一種很尷尬的局面。

5．擁有資源并不等于擁有和產加工權

中國擁有世界最多的稀上自然資源，生產并銷售了占全世界80％以上的稀土原材料產品。但是，有很多附加值很高、價格很昂貴的稀土產品，中國的企業卻沒有生產加工權，因為這種生產權被外國的專利權壟斷了。

6．中國人玩命生產，外國人拼命賺錢

全世界稀土行業利潤的90％以上并沒有產生在中國的企業，而是落入了外國公司的賬上。

出口配額制度改革勢在必行

近幾年來，中國在國際市場面臨著一種“買什么貴什么，賣什么賤什么”的尷尬境地，稀土行業也不例外。要使稀土行業跳出“一買就漲，一賣就跌”的怪圈，必須對稀土產品的出門配額制度進行相應的改革。

在中國稀土產品現有的出門管理體制下，在稀土產品出口的過程中，存在或間接引發了以下7個方面的問題：

1．配額管理制度對不同的企業帶來的不公平。

2．出口稀土產品價格嚴重背離產品內在價值，造成巨額經濟損失。

3．現有的配額管理辦法無法達到控制供給總量的初始目的。

4．中國珍稀資源被快速、大量、廉價地供應給國外企業。

5．配額分配完全沿用計劃經濟時代的簡單落后操作方法。

6．配額本身已經成為另外一種可用于市場交易的獲益資源。

7．企業的渠道和公關力度成為得到配額資源的一種重要決定因素。

在采取有效的措施解決這些表面問題之前，我們首先必須找出隱藏在表象背后的深層問題，這樣才有助于中國稀土行業從“大”走向“強”。要找到這些根源，必須用經濟學的工具或分析方法，從經濟運行規則中去探索答案。

多年以來，中國政府為了保護國家的稀缺資源和促進國內稀土行業的健康發展，一直在實行出U配額管理制度。但是，這種制度的局限性也越來越明顯地表現了出來。我們從以下幾個方面分析這一制度的性質及其不良后果：

1．出口配額制度的初衷是通過控制出口的總量，以實現控制國內的總的開采量和生產加工量，最終達到保護資源，保護民族經濟，促進行業發展，促進國內稀土企業現代化的目標。

2．稀土產品的應用特性決定在一個時間點上，其需求量存在明顯的剛性，而在一段時間的發展過程中，其需求量又會有明顯的上升。這樣一來，控制出門數量的實際結果同時造成了配額短缺和供求缺口。這一供求缺口必然導致供求差價。

3．配額短缺，加上供求差價，直接形成配額本身的黑市價格。也就是說，這種供求差價搖身一變，就成了配額的供求價格。可是，配額的這種價格，只能是它的價格上限。因為配額的來源，起碼在表面上是免費的。

4．真正有條件、有資格、有渠道取得免費配額的企業，就相當于獲得了一個巨額的無代價補貼，這本身就是一種嚴重的不公平。

5．原本沒有條件和資格取得免費配額的企業，會千方百計疏通各種渠道，來獲取配額。顯然，它們會不惜花費只要低于配額價格上限的任意的投資或成本，從黑市上或者從政府部門手中來取得配額。

6．如果企業花費那么高的代價從政府官員那里取得配額，這自然就形成了腐敗的空間。其腐敗的價值空間，從理論上說可以是在全部配額加總的黑市價格上限以下的任意數值。

7．這種制度導致的不公平分配的總價值，同時也是腐敗空間的最高可能價值，更是無謂浪費的總價值。

以上分析揭示了配額黑市的產生原因、配額價格的產生機制、產生配額腐敗的客觀價值基礎和有可能產生配額腐敗的驚人空間。

稀土行業的政府監管

目前，配額制度是我國政府部門管理稀土行業的唯一一個真正有剛性和有力度的政策。事實上，在市場經濟中，需要政府來管理企業的環節少之又少。因為在一般的正常情況下，市場機制完全具有合理分配資源以及及時調節供求的最佳功能。這時，如果政府插手企業的經營或行業的發展，就屬于過度干涉。但是，這決不等于政府就可以無所作為，就可以完全放任自流。這里從以下幾個方面分析需要政府有所作為的情況：

1．在管理國家資源方面，尤其是當一個行業所賴以生存和發展的資源屬于稀缺資源的時候，政府必須有所作為。而且政府的作為還必須十分專業，十分內行，不能夠走偏，不能夠簡單從事。這是政府肩負的整合國民資源的強大的歷史責任所致，不能夠有一絲的疏忽和松懈。

2．不可再生的戰略資源的稀缺性價值，如果沒有在市場價格中得到反映，就是對國民資源的嚴重浪費。這是對子孫萬代的犯罪行為。對這種資源的使用權，本來應當嚴格控制，謹慎分配，以實現合理開采，有效利用。應該像城市中心地帶的稀有土地資源一樣，充分發揮或者超值發揮稀土礦產資源的經濟價值，使這種資源的稀缺性明確地體現在交易價格中。

3．從中國稀土資源開發利用的現實情況看，市場本身失去了它原有的調節功能，不能夠再向市場和行業傳遞正確的信號。這就是市場失靈。這種現象在經濟運行中一般極少發生。在市場失靈出現的時候，為了有效管理珍貴資源以實現其合理利用，必須由政府按照市場經濟運行規則來發揮調控功能。

4．在我國稀土行業的發展歷程中，表現最嚴重的外部性，就是制造了兩大社會成本：由于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這兩個方面造成的嚴重后果和高額成本，轉嫁給了社會、居民及其它企業和行業。或者，把今天應該在市場價格中消化的這些成本轉嫁給了未來。

實際上，稀土產品有一些明顯的經濟學特性。比如，稀土產品，特別是稀土原材料，其市場需求相對無彈性，而其市場供給相對有彈性。這兩個特性結合在一起說明，當這種產品的價格上升的時候，生產者處于有利地位，使用者處于不利地位。價格下降的時候，結果正好相反。這就為這種資源集中的國家控制和管理這種資源的市場，保護行業的發展，提供了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