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去了一趟揚州,為的是去吃揚州諸多美食中的“三頭菜”。看看日歷,還真是應了李白“煙花三月下揚州”的詩句,只是這次揚州之行淡漠了美景,嘗到了美味。
揚州于我,最早是兒時父親逼著我們背下的古詩詞中的詞句,“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揚州近日紅千葉,自是風流時世妝”;“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美景、美色,令人向往。
到了20世紀80年代初期,我在北京大學讀書。離學校不遠的海淀鎮上有一家揚州餐廳。我的老師徐小平先生是揚州人,當時先生一個人在北京大學教書育人,南望無奈,便會去那家揚州餐廳寄托對家鄉的思念,我有幸蹭了徐小平先生幾頓揚州餛飩和黃橋燒餅。阿城說,思鄉其實就是胃中分泌出的舊時(兒時、少時)已經習慣的蛋白酶在腦子里引起的化學反應,徐先生的行動算是為阿城的說法提供了一個佐證吧。大碗骨湯鮮肉餛飩,兩面焦黃中間帶餡的燒餅,是我對揚州食品的最初記憶,比學校餐廳和當時街上早點鋪賣的可好吃多了,今天想起依然親切、鮮活,齒頰余香。后來徐先生出國了,海淀鎮經過大規模的改造,那家揚州餐廳早已沒了蹤影,和徐先生也有十多年沒見了。這大概算是我對揚州最早的真實接觸吧。
揚州自古就是交通樞紐、商貿重鎮,有“淮左名都”之稱,因商而富,美景、美食、美色樣樣精絕。明清之際得鹽漕之利,在康乾之時達到了鼎盛。物產豐饒,商旅發達,加上揚州人的伶俐,揚州就給后人們留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美味佳肴。據考證,滿漢全席起源于揚州的官府菜,接待乾隆南巡時又加上了一些北方民族的菜品,遂被后世視為美食至尊的滿漢全席。這個說法也許還有待于證實,但是在北京飯店舉辦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第一宴以淮揚菜為主,卻是有據可查的?;磽P菜南北適宜、醇厚入味,因而被定為宴會的主菜。菜式的選擇和進行烹制的廚師都是由周恩來總理親自選定的,為此還調入9名淮揚菜廚師專司開國宴席的制作。北京飯店現在已經把開國第一宴的菜單當作文物保護起來了。
“三頭菜”就是眾多揚州美食中富有盛名的傳統佳肴。清燉獅子頭、拆燴鰱魚頭,扒燒整豬頭,所用原料皆是街邊菜場中隨時可以買到的,這比動輒就是鮑參燕翅的菜品來得容易、輕松、親民,價錢上也省去很多,在味覺的享受上卻不輸分毫。“三頭菜”的可貴之處在于把普通的材料烹制出了很不普通的味道。獅子頭粗斬細切,里面加入了春季剛剛上市的河蚌肉,口感酥嫩,滋味淳厚,細小的河蚌肉粒彈牙、耐嚼,頑皮地強調著它的鮮。拆燴鰱魚頭保持著魚頭的形狀,卻沒有魚骨魚刺,唇邊之肉比甲魚的裙邊還要滑嫩,輕輕咀嚼,魚唇的膠質便把那厚厚的濃香留在了齒舌之間,氤氳蔓延,久久難去。扒燒整豬頭傳說是一位和尚發明的,酥爛脫骨不失其形,上得桌來,宛如一張紅彤彤的豬臉,細品之下覺得應該是燜制,而不是紅燒,后來查了一下,果然是燜制而成的。此菜形美味重,酥爛微甜,入口即化,肉香盈腔,雖是誘惑,也只是嘗了嘗,不敢多食。俗話講“餓咬腮邊饞咬舌”,雖然沒有咬到舌頭,卻幾乎要將自己的舌頭吞下去。揚州之行,真是難以忘記的美食享受。
喜愛美食,是生活的一個樂事。美食不但可以品味飽腹,還可以在享受色香味的同時,了解沉淀在美食中的歷史、文化和民俗。品嘗揚州美食,也是了解揚州的一種途徑。
又到了煙花三月的時節,該是將車引馬赴揚州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