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泉的詩（五首）

蹲在路邊吃盒飯的那個人

盒飯，便宜一點的

三塊錢一盒：有豆芽，榨菜

辣椒炒肉（只見辣椒不見肉）

也有五塊錢的……他猶豫了片刻

咬咬牙，還是買了一份貴的

他拿了盒飯，習慣性蹲在路邊

他把人行道當成自家的門檻

蹲下來吃，才感覺舒服

這一頓飯，他確實吃得舒服

尤其是那個荷包蛋，值！

瞧他咂嘴巴，一副滿意的樣子

接著，他從耳夾里

抽出一支煙 點燃

此刻，陽光照在他的臉上

老林和他的女兒

老林的女兒在廣東打工回家了

她的小汽車開進了我們這條小巷

這條剛鋪上水泥的小巷一下風光了許多

就像老林一家現在擁有的生活

老林的女兒高中畢業去了廣東

她到底干什么沒有人知道

有人說她現在是經理秘書

有人說，她擔任廠長助理

還有人說，她自己開了公司當了老總

手下有幾十號人為她跑腿、干活

老林的女兒漂亮、能干

在廣東一定有很體面的工作

她從小車上拎出大包小包

從小包里拿出大把鈔票

老林，一直站在一旁

看著眾人，默不作聲

傅小明的雜貨店

傅小明是我高中同學

二十多年不見，他一眼就認出了我

他在這個小鎮開了一間雜貨店

做點小生意維持生計

他賣鋤頭、掃把和簸箕

也賣電線、插座和小電器

他讀書時跟我同桌

他喜歡擺弄鋼筆、鉛筆

和橡皮擦，那時他機靈、調皮

不安分，上英語課會打瞌睡

我想買點什么，又不知道———

家里的拖把是否要換

風扇在夏天是否還能轉

傅小明一直微笑著

臉上的表情始終如一

他告訴我，這店開了二十年

店名還是英語老師題的

說到剛剛去世的周老師

六十歲呵，傅小明有點語噎……

我們說起很多同學的名字

有一些經常光顧他的小店

有一些變得非常陌生

說這話時，傅小明異常平靜

告別時，我們也說到今天的天氣

晴轉多云，有時有小雨

一張舊照片

一張舊照片掛在外婆家的墻上

慈祥的外婆端坐在照片的中央

四世同堂，兒孫繞膝

一個家庭的親情環繞四周

尊卑有序，長幼相攜

一個家庭的幸福寫在臉上

時間在那一刻凝固了二十年

外婆的老花鏡放大了幾十倍

抱在手上的小孫子已經大學畢業

拖著長辮子的外孫女早已做了母親

舊照片黑白分明，也有點泛黃

照片上有的人看起來有點滑稽

尤其是其中的一個，被摳了眼睛

據說他的眼睛里，陰險地寫著

對這個家庭的背叛和仇恨

王大貴

王大貴是我兒時的伙伴

三歲時得過小兒麻痹癥

至今拐著一條腿

那天他拐著那條腿

跌跌撞撞到我上班的地方

尋找一個誰也不認識的人

他說方言，因為這是一種

非通用語言，而我的小名

只在家鄉才是通用名片

王大貴正想往里走

門衛說要登記，要出示身份證

王大貴愣了半天，拼命搜尋

三十年前拿過我的書本

那次他涂改過的名字

似乎還沒有完全消失

王大貴父母早逝，只讀過兩年書

所寫的字歪歪扭扭，門衛看了

又看，最后動了惻隱之心

王大貴從來沒有找過我

這回肯定有大事。倒茶，讓座

這是機關的一般禮節，卻讓

王大貴惴惴不安，手和腳

不知擱在哪里

王大貴說，其實也沒啥事

只是想看看你……

龍泉，屬龍，江西臨川人。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詩歌創作，有不少詩作和其它文學作品發表在省內外報刊，之后（從1990年起）停筆十五年。詩集《咖啡的味道》即將由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現供職于撫州市審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