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在推定莫窟北區隋唐瘞窟具體建造年代的基礎上,將其形制演變的過程分為四期,并與同時期的龍門瘞窟進行比較,總結其異同點,另外還探討了瘞窟出現的過程和逐漸消亡的原因。
關鍵詞:莫高窟北區;癱窟;隋唐時期
中圖分類號:K879.2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 4106(2006)05-0056-07
敦煌莫高窟北區石窟經過數年的大規模發掘,辨認出25個瘞窟,使敦煌瘞窟的研究成為可能。從發掘整理者對石窟年代的判斷來看,隋唐瘞窟占據了絕大多數。本文將對部分瘞窟的年代進一步辨析,并由此展開相關討論。
一 莫高窟北區隋唐瘞窟的年代分析與形制分期
莫高窟北區瘞窟的始鑿年代,目前還不能確定,從有關石窟遺跡的情況來看,北朝晚期應已出現。B221窟是一座單室窟,平面近方形,覆斗頂,西半部設有礫石棺床。在北區崖面的同一層位上,它北側緊鄰隋代的單室窟B222窟,南側緊連北周時期的單室窟461窟,其覆斗頂的特征也與461窟相同,而與B222窟的人字披頂接斜頂差異較大,故判斷B221窟應為北周時期開鑿。
進入隋唐時期,莫高窟北區瘞窟的數量逐漸增加,至盛唐時期到達鼎盛,其形制演變可分為四期(表一)。
第一期:隋代至唐初(581~619),包括B222、B227、B228等窟。
B222窟出土的草墊子經碳14測定時代為隋末。我們注意到該窟發現的人骨包含有至少兩個個體,主要擺放在西半部的礫石臺和東部的草墊子上。東部靠近入口,草墊子及其上尸骨的置人應較礫石臺尸骨晚,而石窟的開鑿應是為了礫石臺尸骨的葬入。所以開窟年代要較草墊子早些,大致為隋代。
B228窟出土有明確紀年的遺物,即《河西大涼國安樂三年郭方隨葬衣物疏》。文書記錄死者郭方“遷神過世”的時間為安樂三年二月十七日。《隋書》卷4《煬帝楊廣紀下》載:“(大業十三年)秋七月壬子,熒惑守積尸。丙辰,武威人李軌舉兵反,攻陷河西諸郡,自稱涼王,建元安樂。”大業十三年為617年,則安樂三年為619年,已進入唐初武德年間(618~626)。該窟發現兩具男性人骨個體,若郭方為初葬者,則開窟年代在隋末唐初;若郭方為后葬者,則開窟年代要有所提前。故此窟開鑿的年代范圍當為隋代至唐初。B227窟與之相鄰,形制也相同,開鑿年代應為同期。
本期瘞窟形制的特點是:繼承了北朝晚期瘞窟的特點,流行近方形單室窟,頂部不見覆斗頂形式,全為人字披頂接斜頂,窟后部(西半部)設有礫石棺床。
第二期:初唐(高祖至高宗,620~683),包括B27、B41、B42、B109、B223等窟。
B42窟為前、后雙室窟,前室已經塌毀,從報告發表的剖面圖上可看到前室頂部的殘跡,為前室的存在提供了依據。后室西半部礫石棺床上發現人骨數具,經碳14測定樹輪校正后為664年前后,開窟年代當在初唐。B41窟緊鄰B42窟,形制也與后者后室相同,開鑿年代應相距不遠。B223窟南壁緊鄰隋代的B222窟,但其人字披頂不同于后者的人字披頂接斜頂,而與B41窟相同,故推斷B223窟的開鑿晚于B222窟,已進入初唐時期。B27窟、B109窟形制與B41窟大致相同,亦歸屬本期。
本期瘞窟形制的特點是:近方形單室窟繼續流行,頂部僅為人字披頂,而不接斜頂,窟后部(西半部)仍設置礫石棺床;稍晚出現了前、后雙室的新形制,其他特點不變。
第三期:盛唐(武后至玄宗,684~756),包括B43、B47、B48、B79、B86、B87、B88、B89、B90等窟。
B47窟的出土遺物中,排除后混入的西夏文和回鶻文文書,有確切紀年者以景龍二年(708)為最早,以開元后期(732~741)為晚。從窟頂較低矮和遺物絕大多數屬于隨葬品來看,該窟當專為瘞葬而開鑿,開窟年代應依最晚的紀年文書來判斷。經考證,一件《沙州校勘丁租并腳及營窖錢糧牒》文書的時代為開元二十四年(736)至二十六年(738),則開窟年代應較之晚些,約可為開元末期至天寶初期。B48窟出土紙鞋里雖揭出《武周萬歲通天口年勛告》等文書,但從其位置處于B47和B49窟之間的狹窄范圍內來看,是為了不打破這二窟,B48窟才從前室修鑿了長長的甬道以通達后室,因此該窟開鑿年代要晚于B47窟。其形制與B47窟相近,時代不會相距太遠,應在天寶年間。B79窟、B88窟形制與B48窟相同或相近,亦歸入本期。
B86、B87窟實為同一窟的兩個后室,共有一個前室。B86窟出土的開元通寶除一枚直徑為2.9厘米外,余均為2.4~2.5厘米,重量也在3.4~4.75克之間,屬于徐殿魁所分唐開元通寶的B型I式,此式錢出現于開元末季或天寶之初。又B86窟所出木雕彩繪女俑與西安開元二十八年(740)楊思勖墓出土陶女俑非常相似,且此窟是專門為瘞埋死者開鑿的,故開窟時代大概在開元末至天寶年間。B87窟與B86窟既為一體,形狀結構也基本相似,必是按統籌規劃進行開鑿,年代當相同或相近。B89、B90共前室,也為一整體,形制特征與B86、B87窟相同,出土同類遺物也相似,時代當屬盛唐。
一前室、雙后室的石窟最初可能出現在武后時期,其用途是作為僧房窟。如B49窟,南北后室均有灶,有煙道經甬道通前室,性質顯然為僧房窟。其出土的唐代戶籍文書上有武則天“圣歷二年(699)”字樣出現,陳國燦先生訂此件為大足元年(701)籍,考慮到僧房窟中出現戶籍文書應當具有時效性,推測其開鑿年代在盛唐前期。B43窟也是兩個后室共一個前室,南后室稍小,原為禪窟、后為瘞窟,北后室稍大,是典型的僧房窟。此窟當為一前室、雙后室這種類型的石窟由全作為僧房向全作為瘞窟轉化的過渡類型,開鑿年代大概在盛唐前后期之際,約當8世紀初期。
本期瘞窟形制的特點是:流行前、后雙室窟和一前室、雙后室窟。前者繼承前期而來,前室近方形,頂部由較早的人字披頂向較晚的平頂轉化;后室也近方形,頂部為人字披頂,西半部設有礫石棺床。后者的窟型是從僧房窟引入,前室近方形,平頂;南、北后室皆近方形,人字披頂,西半部設有砑石棺床。
第四期:中唐(肅宗至武宗,757~846),包括B14、B16、B104、B146等窟。
B146窟內發現一男性死者尸骨,經碳14測定并樹輪校正,知其年代為776年。該窟后室類似棺形,當為瘞葬而專門開鑿,則其開窟年代在中唐前期。B14窟原本為人字披頂的單室窟,開鑿時代當在初唐;后來改造為瘞窟,擴鑿出專為瘞葬的后室,頂部近平,前室頂部也改為平頂,這與B146窟的做法相同。但從后室仍保留礫石棺床的設置來看,又有初、盛唐時期特點的遺留,故推測其改造為瘞窟的時代在盛唐末至中唐初。B16窟與B14窟后室形制相似,均為平頂,并設曲尺形礫石棺床,又兩窟處于崖面同一層,相距不遠,時代也應相近。
B104窟損毀過于嚴重,已無法完整了解其形制,從殘存情況略知地面無礫石棺床。窟內出土1枚開元通寶,直徑2.3厘米,重2.05克,背面無文字或符號,屬于徐殿魁所分唐開元通寶的B型Ⅲ式,此式錢在中唐時期紀年墓中頻頻出土,應是中唐時期民間摹仿官錢而私鑄的小錢。故B104窟開鑿大致在中唐。
本期瘞窟形制的特點是:呈現出簡化的趨勢,一前室、雙后室窟消失,尚保持著前、后雙室窟的做法。前室仍為近方形,平頂;后室平面形狀趨向多樣化,有近方形的,也有縱長方形的,不再采用人字披頂,而為平頂,后半部趨向不再設置礫石棺床。
二 敦煌瘞窟與龍門瘞窟的比較
從文獻上看,隋唐時期的瘞窟已廣泛分布于南、北各地,以長安、洛陽地區最為集中,此外還散見于陜西、河南的其他地區以及江蘇、江西、山西等地。考古工作也證實了洛陽地區存在著大批瘞葬遺跡,龍門石窟先后發現瘞窟41座,和敦煌莫高窟北區是目前所知最大的兩處瘞窟分布地。
關于龍門石窟唐代瘞窟的形制分期,張乃翥先生已撰文論述。現結合后續發現的新材料對該分期作進一步的豐富和調整,以資比較。
龍門初唐時期的瘞窟,有前后雙室窟和近方形單室窟兩種形制。前者,較早的例子如珍珠泉北崖一號瘞窟,前、后兩個窟室皆為近方形(或矩形);前室北、東、西三壁下有“U”形平臺,原應置六至八軀石刻或泥塑造像;后室設有“U”形石棺床。較晚的例子如龍門455號窟,前室前部崩塌,南壁有一個圓拱空龕,北壁存二個圓拱空龕;后室平面呈縱長方形,前低后高,前窄后寬,南壁前部靠上有一個圓拱空龕;后室窟門上方刊刻題銘,有“大唐儀鳳□年六月□日□□子□文軌□□□敬造阿彌陀□一龕”等字樣。題銘中所稱“阿彌陀”佛像當是在尸體入葬后室并封堵窟門后,在前室后壁、即題銘下放置。后者,例如敬善寺區龍朔元年(661)婁氏瘞窟,窟室平面略近方圓形,西壁(后壁)下有優填王像插座,壁上有該像頭光、背光浮雕圖案,南壁東端有立菩薩像一軀,北壁開圓拱形龕,當是婁氏遺身坐式葬法所在。本期瘞窟的顯著特點是窟內造有多種佛教神像,死者與神像共存,并對后者形成一種依附關系;前后雙室窟內,前室布置佛教造像供禮拜,死者則拊葬在后室;單室窟內,神像供置在正壁(后壁),而死者置于側壁。
龍門盛唐時期的瘞窟,前后雙室窟消失,近方形單室窟流行,新出現縱長方形單室窟。近方形單室窟,盛唐初期的例子如珍珠泉北崖二號瘞窟,北、東壁下鑿有同高的平臺,室內平面如婁氏瘞窟一樣不對稱,采用后壁坐式葬法。奉先寺東崖開元二十三年(735)尼惠燈瘞窟,平面近方形,三壁設壇,西壁(后壁)開一棱臺形龕,當為惠燈遺身坐式葬法所在;窟口外左右各雕力士一軀。珍珠泉北崖三號、四號瘞窟,窟口外左右也各雕力士一軀,采用后壁橫臥式葬法。凈土堂北崖張氏瘞窟,窟口外左右各雕一持劍門吏及石獅,窟內后壁下雕一石棺床。縱長方形單室窟的例子如石牛溪北崖開元二十六年(738)尼靈覺瘞窟,窟內空無雕飾;又如龍門507號窟,窟口外上方為一圓拱龕,造一佛二菩薩,兩側各雕一方形力士像龕。本期瘞窟的特點是凸現了瘞窟是為死者服務的功能,一方面禮佛窟和瘞窟徹底分開,導致了前后雙室窟的消亡,但原來后室設置為縱長方形的做法得到保留,成為一種新的形制;另一方面,死者的擺放位置由側壁轉到正壁,由坐式轉為臥式,都反映了死者在窟內地位的提升,而佛教神像變為從屬,只在窟口外出現,尺寸變小,種類單一化,多為級別較低的力士像。有的瘞窟窟口外左右各雕一持劍門吏,而不是力士,可能反映了僧俗之別。
盛唐以后,龍門瘞窟普遍盛行近方形(或矩形)單室窟,停尸石床設置在后壁下,中、晚唐之間的形制區別不夠明顯,相比之下,晚唐窟空間顯著增大。如中唐最大的香山寺北崖七號瘞窟,深180厘米,寬240厘米,高172厘米;晚唐最大的香山寺北崖三號瘞窟,深400厘米,寬700厘米,高430厘米。
通過以上分析,可見敦煌與龍門的唐代瘞窟有著一些時代共性,同時具體細節上的差異也十分明顯。從形制來源來看,兩地瘞窟的形制都是從禮佛窟借鑒而來。莫高窟北區B221窟與相連的461窟關系密切,皆為單室覆斗頂窟,而后者是禮佛窟。龍門北朝石窟中也常見前后雙室的禮佛窟,如572號窟(汴州洞)、1192號窟(唐字洞)、1387號窟(藥方洞)等,珍珠泉北崖一號瘞窟的形制應是受其影響而來。在莫高窟,瘞窟出現之后就是以瘞葬為主要目的,從B221窟起,窟內不再出現佛壇,壁面也不再繪制壁畫,突出的設置就是后壁下的石棺床。而龍門初唐瘞窟還擺脫不了禮佛窟的性質,前室的禮拜功能仍占主導地位,后室用于瘞葬,表達的是死者對神佛崇拜敬畏,試圖常伴其旁、永甘依附的心理狀態。在演變軌跡方面,莫高窟北區瘞窟初唐時漸顯繁榮,盛唐時達到鼎盛,呈現出由單室窟——前后雙室窟——一前室、雙后室窟的繁化過程;盛唐前期形制來源還擴大到僧房窟,使其內涵進一步得到豐富;中唐前期以后,瘞窟很快衰落。龍門瘞窟形制演變的大趨勢是由繁趨簡,從前后雙室窟變為單室窟,從窟內多種造像變為窟口外單一造像,直至沒有造像,甚至出現了一種很簡陋的縱長方形單室窟,不僅結構簡單,空間尺度也局促到只為容尸的地步;中唐之后,不似敦煌那樣陡落,而是呈現出仍保持相當數量、但形制設計上更加單調的衰落之相。
三 瘞窟的產生與世俗化歷程
石窟瘞葬是露尸葬的一種形式。中國中古露尸葬源自于印度。印度的露尸葬包括林葬和水葬,其中林葬被印度的苦行僧提升為一種修行方法,認為棄尸在尸陀林中,可獲得福報,具有功德。石窟瘞葬則是在中國的外來僧人或本土僧人對林葬直接曝尸林野的一種調和方式。
瘞窟大約產生于3世紀,剛開始并沒有明確的瘞葬目的,而是僧人坐化于修禪石室,石室便成為其葬所。如《高僧傳》卷10神異下《訶羅竭傳》記載:“至晉惠帝元康元年(291),乃西入,止婁至山石室中坐禪……至元康八年(298),端坐從化,弟子依西國法阇維之,焚燎累日,而尸猶坐火中,永不灰燼,乃移還石室內。后西域人竺定,字安世,晉咸和中往其國,親自觀視,尸儼然平坐,已三十余年。”到東晉時,僧人死后,利用天然石洞或建鑿石室以安置尸體已成為有意識的舉動。《高僧傳》卷9神異上《單道開傳》記載:“至晉升平三年(359),來之建業。俄而至南海,后入羅浮山,獨處茅茨蕭然物外。春秋百余歲卒于山舍,敕弟子以尸置石穴中,弟子乃移之石室……晉興寧元年(363)陳郡袁宏為南海太守,與弟穎叔及沙門支法防共登羅浮山,至石室口,見開形骸及香火瓦器猶存。”
瘞窟世俗化的初期,就與皇室權臣結緣。北朝晚期,在關隴和關東都出現了最高統治者開鑿瘞窟的例子。西魏大統六年(540),文帝廢后乙弗氏被迫自殺,鑿麥積崖為龕而葬,號為寂陵;這麥積崖之龕就是麥積山第43窟,其形制為前、后雙室,前室平面近方圓形,后室平面為縱長方形。東魏武定五年(547),高歡死后,大將軍高澄虛葬其于鄴城西北的義平陵,而將其棺槨藏在鼓山石窟寺旁穴中。現在北響堂山北洞中心柱頂上有橫穴,相傳就是高歡的瘞葬之所。須彌山石窟第5窟附窟是一組五個洞窟,各窟平面為長方形,平頂,其中兩窟相通,窟內出土一枚北周五銖錢,并有尸骨,當屬北周時期開鑿的瘞窟。
隋唐時期,瘞窟世俗化程度加深,和常規墓葬之間有了進一步的聯系,相似之處增多。在龍門石窟,盛唐時期的瘞窟常見在窟口外兩側雕造力士或執劍門吏,力士和墓葬里的天王俑作用相同,如果說這都是受了佛教的影響,那么雕造執劍門吏就完全是摹仿墓葬壁畫的純世俗做法。中唐時期,龍門一些瘞窟內的石床增寬,可能是為了擺置更多的陪葬品,這是出于世俗心理才會產生的動機。在莫高窟北區,瘞窟的世俗化程度從一開始就相當高,其表現為:第一,二人或多人合葬現象普遍。從北周至中唐前期的22個瘞窟中,除B41、B79窟的人骨數不明外,二人或多人合葬的窟有12個,超過半數。其中B223、B86、B89窟為一男一女合葬,B221、B109窟為一男二女合葬,B222、B228、B14窟為二男合葬,B87窟為二女合葬,B42、B48窟為三男二女合葬,B16窟為三男一女合葬。如果認為男女合葬者可能是夫妻、父女、兄妹合葬,男性合葬者可能是兄弟、父子、叔侄或師徒合葬,女性合葬可能是姊妹或師徒合葬,那么排除僧尼師徒合葬的情況外,可以看到世俗人在莫高窟北區廣開瘞窟,并用于家族合葬的現象。離莫高窟不遠的祁家灣、佛爺廟灣,分布著大批十六國北朝以迄隋唐時期的墓葬,其中家族合葬墓相當常見。家族瘞葬窟的開鑿同樣應是這種墓葬習俗的體現。第二,各種世俗隨葬品進入瘞窟,諸如陶器、棉織物、絲織物、金箔、波斯銀幣、骨骰、紙衣、圜錢形剪紙、聯珠形剪紙等。最為明顯的是B86、B89窟隨葬木俑,B228窟隨葬“棺人”木牌和衣物疏,完全是世俗墓葬中的典型做法。
瘞窟的世俗化程度越深,表明佛教僧侶與民間信眾之間的交結越深,形成了某種共進退的關系。當喪葬觀念發生變化的時候,瘞窟葬受到的擠壓是同時來自僧俗兩個方面的。促使瘞窟衰亡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火葬法的盛行。火葬的歷史要比瘞窟葬久遠得多,但由于它與中國儒家傳統倫理中“孝”的觀念相違背,所以在作為僧人葬法傳人中國后的很長時期內發展比較緩慢。據研究者對《高僧傳》、《續高僧傳》、《宋高僧傳》火葬事例的統計,自西晉至唐初僧侶火葬的人數是漸次增加的,出現激增的情況是在七世紀末的中唐,到唐末宋初火葬已經相當普及,宋代平民火葬遺骨甚至成為了一種風俗。我們可以發現,火葬開始盛行的七世紀末正是瘞窟葬走向衰落的轉折期。自此敦煌瘞窟急劇衰落,從吐蕃占領敦煌后至張氏歸義軍時期,幾乎沒有發現時代確鑿的瘞窟。中晚唐時期的龍門石窟,瘞窟雖仍然繼續存在,但地位卻大不如前,表現方式變得平淡,造像題材完全消失,形制則穩定、簡單而少變。此外,瘞窟的性質也在發生變化。龍門晚唐瘞窟空間尺度顯著增大,如香山寺北崖三號瘞窟及萬佛溝北崖一號、二號瘞窟,宏闊幾可等屋;萬佛溝北崖一號瘞窟曾裝有活門便于啟封,窟口還留有木門的遺跡,左右兩壁及窟口內側刊有唐人的游覽題記。這說明此時的瘞窟已類似于宗廟祠堂之類的建筑,喪葬的職能減弱,似乎更體現出供人瞻仰垂悼的功能。
隨著瘞窟的衰落,石窟中反映火葬特點的瘞穴日益多見起來。龍門石窟發現的唐代瘞穴達94座,有塔形穴、龕形穴、拱形穴、方形穴幾種形制;河南安陽寶山靈泉寺石窟有唐宋時期的塔形瘞穴150余座,甘肅永靖炳靈寺有北宋至明清的塔形瘞穴25座,四川巴中石窟有不少唐至北宋的塔形瘞穴,四川合川縣淶灘摩崖造像群中有十余座南宋時期的塔形瘞穴。莫高窟目前沒有發現瘞穴,但有在石窟內實行塔葬的遺跡,如B142窟元代時在窟內建造雙塔,塔內見有少量人骨灰和木炭屑。
總之,瘞窟作為在中國產生的佛教葬法,并主要存在于中古時期,有著其特殊而深刻的宗教和社會內涵,本文試作相關探討,同時是對新出敦煌瘞窟資料作了分期上的整理。
(責任編輯 胡同慶)
注:“本文中所涉及的注解、表格、公式等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