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老祖宗嘴里的“夷”已經成為我們的同事、鄰居甚至親戚的時候,我們也有責任讓他們明白在這里該怎么做一個客人,該怎么尊重5000年的文化
在我從小到大的理想里,從來沒有過和外國人打交道的內容。
由于鉆研歷史的緣故,我被我們的老祖宗潛移默化,一直有著深刻的“文化大國”國民的驕傲。所以,盡管我曾經為了考研究生強迫自己死記硬背過數千個英語單詞,但我依然是一個對英文聽不懂、說不了,連查字典的興趣都沒有的英文文盲??墒牵业霓k公室里卻有來自三個國家的人坐在我的前后左右,成為我每天要相處8個小時的同事!
這個辦公室里的其他同胞的英語水平突飛猛進,從原來的簡單聽說飛快地變成口語流利和標準,于是英語成為我所在辦公室里的通用語言,我必須依靠同胞的翻譯才能和外國同事們進行工作上的交流。
有一天,滿臉大胡子的加拿大同事說了一句話,我的同胞們立刻面有慍色,卻都啞口無言。我很好奇,讓一位同胞翻譯給我聽,原來加拿大同事剛才得意洋洋地說的是,“在上海,外國人有特權?!苯Y果那天,我把我僅有的在學校里學的那點英語基礎挖了出來,加上一本英漢詞典,把這位自說自話的加拿大人狠狠地教訓了一頓,讓他領會到中國人對客人的寬容和“特權”是兩個概念。從此以后,這位30歲不到,曾經死也不肯學習中文的加拿大同事每天早晨對我用中文說:“夫人,你早?!?/p>
另有三位德國同事熱情奔放,他們爆發出的笑聲常常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嚇人一跳,但他們的固執和自以為是也常常令人無法接受。我們這個辦公室的同胞和他們曾經組成一個小組來共同操作一個項目,爭執從一開始就出現在中國同事和德國同事之間。三位德國同事堅持從細節入手,但中國同事們則認為應該先有框架。我的同胞們秉承“做思想工作必須要耐心細致”的傳統原則試圖說服德國同事,但三位德國同事斬釘截鐵地用一句“你們的方法早已落后”就讓“思想工作”中途夭折。于是我拉了一位同胞做翻譯,要求她務必在翻譯的時候也要使用我的“強硬”語氣,然后我同樣十分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們一句話,如果他們更擅長做細節,那么等我們把框架拿出來再由他們參與。這一次的合作以圓滿而告終,德國同事們再次爆發出響亮的笑聲。
我在這個國際化辦公室工作了6個月,除了工作,我和外國同事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諸如讓他們了解吃飯的時候不可以用筷子指人,不能隨便和年長的同事開不適合的玩笑,不能在和中國同事同住的情況下經常把女孩子帶回來過夜等等中國規矩,結果我成了整個公司唯一一個不會說英語,卻最愛管“外國人閑事”的人。
我可以肯定在這6個月及以后的時間里,這種類型的辦公室在中國會不斷出現。這是一個自由交往的國際化時代,而不是依靠“堅船利炮”強迫交往的時代,當老祖宗嘴里的“夷”已經成為我們的同事、鄰居甚至親戚的時候,他們不是占領我們的土地、掠奪我們的資源的強盜,我們也早已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弱者。當我們和他們朝夕相處甚至緊密無間的時候,當我們在他們的文化里努力學習如何正確使用刀叉的時候,我們是否也有責任讓他們明白,在這里,該怎么做一個客人,或者該怎么做一個“自己人”,該怎么遵守規矩,該怎么尊重5000年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