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面對面的詢問

如何提高人大審議效能，是人大工作的“頭痛病”。青田縣人大常委會在人代會議程設計中增加“代表、記者招待會”，讓人大代表充分行使詢問權，展現了其提升審議質量和效能的價值追求。

“副縣長的回答很具體，點出了數字，列出了時間表和措施。看來，新農村建設是動真格的。”

鄒益崇是青田縣人大代表，對3月29日的代表、記者招待會，他已期待許久。

之前，他到吳坑、小舟山、貴岙三個鄉調研。這些鄉村的現狀讓他印象很深。“有本事的都跑出去賺錢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垃圾堆著沒人處理，文化娛樂設施也沒有。我要當面詢問縣長，‘十一五’期間如何改變農村的這種現狀。”

代表、記者招待會是青田縣十三屆人大五次會議新增加的一項議程。會上，縣政府領導將就“十一五”規劃綱要草案回答代表、記者的提問。

3月29日下午兩點半，9位正副縣長已經端坐主席臺。鄒益崇代表找了個第一排靠左的座位。“這里舉手比較顯眼，主持人容易看到。”鄒益崇有些興奮，也帶點緊張。

“在這次會議的報告中，提出了加強生態環境建設、恢復植被、搞好水源的措施。目前，隨著工業的發展，群眾對飲用水安全問題也日益關注，在今后的工作中，政府將如何保證居民的飲水安全？”坐在會場第五排的蔣堅石代表率先發問。

“如果說連居民飲用水安全這個最基本的問題都解決不好，我們沒有理由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水是生命之源、民生之本。水也是萬病之源，如果百姓喝不上安全干凈的飲用水，我們無臉面對人民。”主席臺上的青田縣鄺平正縣長表態，語氣堅決。

隨后，他具體談了發展思路。去年在城鎮第一組團，投資3000萬元建設新取水點工程，今年5月份就可以建成使用，讓縣城居民喝上小溪水；從去年年底開始，研究解決中部組團（船寮、東源、高湖）集中供水問題，項目投資4500萬元，前期工作基本完成，今年力爭開工建設；西部組團飲用水項目，前期工作也在做，要求今年也要上馬。

青田是著名僑鄉。政府今后將如何繼續發揮華僑優勢，為青田的經濟建設做貢獻，不少代表就這個問題頻頻發問。

“我們將認真實施華僑要素回流工程，拓寬投資渠道，更好地服務于全縣經濟發展大局。其次是深入貫徹歸僑僑眷權益保護法，做到‘合法權益堅決維護、合理要求基本滿足、合情意愿適當照顧’，全社會強化為僑服務意識。”臺上回答。

大約過了40來分種，鄒益崇代表獲得一次發言機會。拿到話筒后，他問：“縣政府打算如何調動農民的積極性，促進農民增收，改變村貌，推進我縣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

鐘秋毫副縣長說，我們成立了專門的勞動力培訓轉移機構，進一步加大培訓與服務的力度，使廣大農民朋友掌握一技之長。每年計劃轉移農民１萬人。另一方面，留在家里的農民要因地制宜，充分發揮山地資源優勢，大力發展以稻田養魚、楊梅、山茶油等3個有市場、有效益的農副產品，做大產品規模，增加農民收入。

“今年擬選取龍現、高湖、海口等15個村作為全縣新農村建設試點村，把浮弋、禎埠等25個村列入整治村，扎實推進以農村面源污染治理和垃圾集中處理為主要內容的環境整治工作。” 鐘秋毫副縣長對改變村貌的提問沒有回避。

鄒益崇代表聽完回答后，感到比較滿意：“副縣長的回答很具體，點出了數字，列出了時間表和措施。看來，新農村建設是動真格的。”

客觀上說，招待會對領導干部的職業素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臺上一位副縣長說，在提出綱要方案之前，我們必須會同有關部門做大量的準備工作。這些工作是非常細致的，否則開起會來心中無底。

臺下一位旁聽的局長認為，面對代表的詢問，干部的反應能力、即時應對能力以及掌握局面的能力受到了考驗，這里無法做官樣文章或打哈哈。

“代表參加招待會，實際上是行使代表詢問權利。”

在審議過程中，由于“十一五”規劃綱要受篇幅限制，對各種情況不可能面面俱到，有些報告專業性又比較強，代表對有關情況了解不透的現象不可避免。

提升人代會會議審議質量與效率，自然與議題的選擇、會前的調查等關系密切，但最為關鍵的是代表們的審議意見是否有針對性、是否有厚實的民意基礎。記者發現，青田縣人大常委會在會議議程設計中增加“代表、記者招待會”就展現了其提升審議質量和效能的價值追求。

活動策劃時，有人提出，全國人代會有總理記者招待會，為什么縣人代會要讓代表們也參加記者招待會？縣人大常委會辦公室主任陳蘇民回答，人代會期間，人大代表是主體。代表們參加實際上是行使代表詢問權利。詢問是保障代表知情權的重要保證。通過詢問就可以使代表更深入更全面地了解有關情況，了解自己關注的具體問題。

代表分組審議比較分散，“一府兩院”和部門負責人分開到各團時，人員又顯得相對較少，能清楚回答詢問的更少，主要負責人無暇顧及每一個代表團，許多代表也常因沒有能就自己關注的問題當面向有關部門負責人提問而遺憾。“我們舉辦的招待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記者招待會，而是代表集中詢問，體現出人大監督和輿論監督的結合。”縣人大常委會教科文衛工委副主任徐登云說。

“代表、記者招待會并不是孤立的活動，它只是人大審查‘十一五’規劃綱要的一個環節。” 陳蘇民介紹。

人代會前的一個月，縣人大常委會組成以預算審查委員會成員為核心組的綱要審查組。該小組到各鄉鎮召集村民代表、當地知名人士和部門負責人開座談會，先后聽取了200多人的意見。

“工業產值達到200億，究竟能否實現？如何進行統計分析和論證？需要上馬那些項目？專題調研時，大家提出的問題很有針對性。”縣人大常委會財經工委主任詹文亮很有感觸。

人代會審議時，組團城鎮管理體制、規劃、功能定位問題，新農村建設投入機制、中心村規劃問題，人大代表都提出了許多建議和意見，要求在綱要正式文本中予以反映。

“代表、記者招待會就是要使綱要審議更加充分，詢問的內容大部分是人大代表在充分調查和周密思考的基礎上提出來的，反映了代表對某一方面的關注。” 徐登云說，審議要改變單調、走形式的趨向。

的確，在各地人代會期間，一些地方人代會的審議顯得既沉悶又低效。有的農民代表認為，這些報告都是經過起草單位反復討論修改過的，我們還能挑得出什么毛病來嗎?看不明白，是因為自己水平低；一些擔任公職的代表則擔心，如果問不到點子上，豈不是丟人現眼？而擔任地方領導職務的代表考慮的是，提出詢問可能使上一級政府領導難堪，得罪了他們，以后辦事就難了，所以寧愿在私下問一問。

因此，陳蘇民頗為自豪。他說，采取這種招待會形式，是我縣人代會上審議報告機制方面的一大創新，暢通了代表與政府之間的溝通渠道，提高了雙方的責任意識。“政府官員和代表都暴露在鏡頭面前，言行舉止老百姓都看得清楚，這本身就是一種約束。通過這種形式，也可以使代表們提出的意見、建議和要求及時地被政府采納并在實踐中加以落實。這個活動為人大代表與政府之間搭建了一個良性互動平臺。”

“青田人大從落實代表詢問權入手，改進審議方式，其創新的勇氣值得肯定。”

面對記者鏡頭，回答代表提出的尖銳問題，不少地方的政府職能部門領導思想轉不過彎。3月27日，廣州，在一場針對“荔灣、越秀、海珠三區社區醫療機構為何不能和其他區、縣級市一樣，從集體所有制變成全民所有制”的人大代表詢問會上，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由于代表們問“東”，出席詢問會的衛生局領導答出的內容卻是“西”，雙方意見分歧太大，主詢問人楊承華代表先后兩次懇請在場旁聽的記者退場，想要和領導開誠布公地探討這個問題。最后，整個詢問會以衛生局領導和楊承華雙方不歡而散告終。

在此背景下，青田人大常委會組織代表詢問與記者招待會相結合的活動，體現出某種創新意識。實踐著人大監督“一府兩院”，“一府兩院”對人大負責的憲政理念。

“嚴格講，這是地方人大工作方式的改進，與一些地方人代會相對沉悶的審議氛圍比較，青田的做法，使代表審議政府工作報告和審查‘十一五’規劃綱要實質化，體現了人大應當扮演的角色。”浙江大學行政管理系郎友興博士評價。

當前，不少地方人大在閉會期間為深化監督進行了不少有益的探索。但也有一些學者質疑，有些問題本來就應該在人代會審議時就解決的，為什么另外尋求制度外的途徑？

的確，人大行使權力的基本形式是會議。這就必須保障充分的會議時間，嚴密設定會議程式和議事程序，避免人代會流于倉促審議和匆忙表決的模式，保證人大的各項法定職權(包括代表詢問權)通過規范的會議形式得到有效的行使。郎友興認為，青田的機制創新無疑邁出了具有示范意義的一步。

當然，在看到青田招待會對人代會審議實質化的助推作用時，一些學者也提出，依靠媒體公開并不能完全有效落實代表詢問權。審議發言除了對報告定性的評價外，應集中對報告具體內容的質疑和修正，有疑問就詢問，有不足就修正，避免不著邊際的空談。如何倡導辯論式的審議，開門見山，各抒己見，互相啟示，真正做到集思廣益。在這些方面，人大顯然還有許多作為的空間。

“提高審議效能不僅僅是審議方式的改進，需要基本面上的制度跟進。青田人大從落實代表詢問權入手，改進審議方式，其創新的勇氣值得肯定，對解決人大審議面臨的諸多困惑不無啟發意義。”人大制度研究學者田必耀的評價或許是對青田創新的客觀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