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省祥云縣水目山“五祖墳”院內,保存著一塊完整的《真如沙門之碑》,至今鮮為人知。碑高190厘米,寬96厘米,圭首,于清代道光二十九年(公元1849年)乙酉仲冬立。碑陽額面自左至右刻“真如沙門之碑”6個篆體字,為林則徐親筆題寫,下有楷書碑文28行,滿行56字。碑陰額面刻隸書“碑銘”2字,下刻楷書碑文16行,滿行56字。第6行有“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總制滇黔使者閩中少穆林則徐頓首篆額”等落款,并有“翰墨之林”、“少穆則徐”小篆陰刻印2方。碑文由賜進士出身朝議大夫前翰林院編修姚邑方外友人榘堂劉榮黼撰寫,賜進士出身候選員外郎翰林院庶吉士榆城方外第鄴園李蟠根書丹,落款下有“榘堂氏”、“姚邑榮黼”及“鄴園”、“李蟠根印”等小篆陰刻印4方。碑文中詳細記敘了水目山容光祖真禪師出家和修行的經歷,并把他作為萬眾皈依、遠近聞名的高僧大德,以畫龍點睛之筆,高度頌揚了他的光輝事跡。
碑文中記載,容光19歲于水目山出家,受具足戒后,“遍游諸方12年,朝名山廣印知識”,回滇后參大姚縣妙峰山淮峰和尚,嗣臨濟宗第35世,歸水目山地藏寺化緣接眾。從清道光三年(公元1823年)開始,開壇8次。“初往妙峰結期,開舍衛之宗風;次就感通(今大理市感通寺)說戒,演祗園之梵綱;教毗尼于龍華(今姚安縣龍華寺),講楞伽之元機;振威儀于至德,談法華之妙理;興佛事于仁靜,傳斬貓之心??;闡祖規于石笏(今劍川縣石寶山),續拈花之意旨?;瘓A通(今保山市圓通寺)于指月,則波旬喪膽;顯手眼于雞足(今賓川縣雞足山),使頑石點頭”?!暗缊鰣A滿,師就水目?!敝?,僧眾云集,“有容光和尚,念自性彌陀,行超西迤,道冠南滇,說印空四有之經,演大乘小乘之義”,足見一代大師佛法之精深,道行之卓越,影響之廣大,在云南省內首屈一指。這些精辟的記述,同時也反映出水目山當年佛事活動“梵音浩浩”之盛況,并由此體現了水目山在滇西地區作為“禪宗中心道場”的影響和地位。
尤其珍貴的是,《真如沙門之碑》中,還記載了云貴總督林則徐前往滇西途中尋訪容光祖真大師并篆額“真如沙門之碑”的經過。碑文云:“戊申(公元1848年),少穆林公西行,道過純瑛禪院,問瑛曰:‘滇有名山,多出法王。近年以來,何者清高達道?’瑛曰:‘有水目大師,如意諸法,通達妙門。定則槃舟自度,慧則法海度人。師往感通說戒,羅軍門慕德請師,師謂使者曰:道場耶?應供耶?若道場,道場已週,若應供,法喜充滿。師竟未赴。又于石笏嗣律,伊中堂慕德請師,師謂使者曰:會法耶?會僧耶?會法無法所說,會僧定僧不動。依然未赴。海師巖居穴處,冰消瓦解,難行能行,難忍能忍?!姶诵袠I,清高達道,林公嘆曰:‘智者難逢,某現宰官身,錯過西來意’。(言畢)歡喜贊額‘真如沙門’,飭眾泐碑?!?/p>
從碑文中可以看出,容光早在公元1846年就已經圓寂了,因此,林則徐不可能見到容光。雖然林公內心深感遺憾,但由此看到容光祖真一代大師的風范,看到水目名山如此興盛,影響如此之大,著意尋求“清高達道”的心愿已經得到滿足,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恰逢遠近僧眾會同官紳及民間至信舍家,商議為容光豎碑立傳撰寫碑文,林則徐應邀欣然命筆,篆書“真如沙門之碑”6個字,作為碑額,用“真如沙門”4個字,高度概括贊頌了容光大師,同時抒發了自己一生高尚的追求,言下之意,也為高僧輩出的名山法地水目山作出了極高的評價。
在佛教經典中,“沙門”義為勤息,即勤修戒定慧、息滅貪瞋癡的意思。按古印度習俗,凡出家人,不論何教何派,都泛稱“沙門”。因傳入中國的僅為佛教,故“沙門”成為佛教僧人的專稱?!堕L阿含經》卷一《大本經》中解釋說:“沙門者,捨離恩愛,出家修道,攝御諸根,不染外欲,慈心一切,無所傷害,逢苦不戚,遇樂不忻,能忍如地,故號“沙門”。當代佛學者弘學居士主編的《佛學概論》中指出:“真是真實不虛,如是如常不變,合真實如實二義,名為真如。又,真是真相,如是如此,真相如此,故名真如?!薄罢嫒纭?,是梵文Bhutatathata的意譯,所謂真,意為真實,所謂如,意為如常。一切萬法,體性離虛妄而真實,故曰真;常住不變,寂然不動,故曰如。盡管佛教各派對“真如”的解釋有所不同,但共同一致的,那就是佛教各家都把“真如”看作是唯一無二的佛法真理。在很多佛教專著中,所說的“真如”、“法性”、“佛性”,都是同類概念,都是用以表示佛教絕對不變的最高真理。“法性”是“真如”這一最高真理在一切事物中的具體體現,“佛性”則是“真如”在一切眾生心中的具體表現。由此看來,所謂“真如沙門”,就是真正的出家人,就是已經悟到最高真理、清高達道、掌握并向眾生開示佛教真義的名符其實的高僧大德。林則徐為水目山親筆篆額“真如沙門之碑”,不是偶然的,更不是隨隨便便的信手之舉。這是他深厚的悲天憫人的佛家情愫的集中體現,與他一生彪炳日月的光輝歷程和對佛教的虔誠及研究的精深是分不開的。林則徐在垂暮之年依然孜孜尋訪高僧大德,著意追求“清高達道”的心境,不僅為他篆額“真如沙門之碑”作出了注釋,也由此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他一生高尚的思想境界和道德情操。
林則徐的一生,“歷官十四省,統兵四十萬,”在近四十年的政治生涯中,愛國佑民,興利除弊,一生清廉,一身正氣,無私無畏,為國家為民族,建立了不朽的功勛。林則徐是我國近代史上著名的思想家,政治家和軍事家、是世界禁煙運動的杰出先驅,是舉世敬仰的愛國主義者和民族英雄。同時,他還是一位虔誠的佛門弟子。公元1807年23歲時,他就手書當時佛教界最流行的《佛說阿彌陀經》、《金剛經》、《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和《往生咒》、《大悲咒》等佛教經咒,用工楷書,共貯一函,上題“行輿日課”、“凈土資糧”八個字,隨身攜帶,作為每日必誦的功課。直到公元1841年,他在為夫人祝壽時所作的七律中,仍有“遙知手握牟尼串,猶念金剛般若經”的詩句。他的詩集中,有不少反映其參禪誦經、以佛詠景、以禪喻詩、贊頌佛門弟子,以及表現他和佛教界人士交往的內容,足見其對佛教的虔誠和對佛學研究的精深。
氣壯山河的“虎門銷煙”之后,公元1840年8月,林則徐受誣陷被革去兩廣總督之職,公元1842年被遣戍新疆伊犁“效力贖罪”,公元1846年署陜甘總督,次年授陜西巡撫,公元1848年任云貴總督,公元1849年因病辭職返福州老家休養,公元1850年11月再次被任命為欽差大臣,赴廣西督理軍務,可惜,行至廣東潮州普寧縣途中不幸病逝。水目山的《真如沙門之碑》就是公元1848年仲冬在其辭職返籍之前,在滇西途中題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