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只黃鼬出現在我們家時,院子里只有我一個人。
只見那東西全身赤紅如同一只火炬,從大門直沖而入。一群正在啄食的雞大叫起來,它們慌成一團,咯咯地驚叫著。那是一種驚嚇過度的景象。我也被嚇著了,顯然,進門的不速之客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它是不是要與雞群有一場拼斗呢?我站了起來,如果它敢于進攻雞群,我不得不幫雞們予以回擊。然而,我錯了,火炬般的它在驚恐的目光中,閃電般消失在我家亂石堆嵌的花臺之下了。
我不知它是什么東西,以為是一只松鼠,因為它與松鼠差不多大小,也是一個松鼠一樣的眼睛,身子的長短也差不多,身手卻要敏捷得多。而且松鼠一身鼠灰色,尾巴蓬松,樣子沒這家伙兇悍,動作也要溫柔得多。而它身子比松鼠長一些,也粗壯得多,好似一只渾圓的竹筒,尾巴直直地拖在后邊,不像松鼠那么翹得高高的。后來才知道它是黃鼠狼,又稱黃鼬。我不明白它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它想做什么,當然它不是來做客的,因為它的動作太匆匆忙忙了。我這樣想著,它已又從花架下鉆了出來,并且大有收獲,嘴里叨了一大只老鼠!雞群安靜下來,瞧它像壁虎樣的貼著爬過我家剛粉刷一新的山墻,一閃便不見了。
原來,它來為我們捉老鼠來了。
農村鼠害有兩個季節最嚴重,一是春夏之交,一是秋收之前。那時,田里的莊稼還沒長成,田鼠沒吃的,便闖入農民家中為害。我們家不種田,沒什么好吃的,委屈老鼠們了,于是它們便瘋狂地報復,把我兩個外出求學的兒女的床鋪被褥,咬得一塌糊涂。最氣人的是,我女兒的一些小布偶,更成了老鼠們肆虐的對象,不是丟鼻子少眼就是殘肢斷臂。女兒回家,少不了又賠上好多眼淚,讓我們當爹媽的,心疼得說不出話來。對付老鼠,那是什么招都使盡了,就是不管用。不是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老鼠比人還鬼精靈,一天更比一天猖狂。
好在我家來黃鼠狼了!
農村人于黃鼠狼,那也是恩恩怨怨,不能了斷。
記得很小那陣兒,我爸狠治了一回黃鼠狼。
我們家養了一只老母雞,一天夜里,老母雞脖子不知怎么出了一個洞,沒見一滴血便死了。爸爸說,是黃鼠狼干的。幸虧爸爸事先把雞窩砌得很牢,黃鼠狼沒法把雞抬出雞窩,只好把雞動脈咬斷吸了血,不然,我們養雞人連一根雞毛都沒賺了。第二回,黃鼠狼再度出現時,很快成了我家餐桌上一頓香噴噴的食物。爸爸下了扣子,要了它的小命。那時我還小,天井里多的是麻雀,老鷹不時把小雞給叼了,而貓頭鷹凄厲的叫聲,很讓莊稼人睡個好覺,有它治著耗子們呢。但很快,這些空中飛翔的動物日見其少了,日漸多起來的則是鬼精明的耗子。
能有一只黃鼠狼出現,真讓全家人喜出望外,又有動物朋友幫我們了。
秋收前老鼠又猖獗起來,大搖大擺地在我家天井里散步,把我們下的耗子藥,當作點心吃:把一粒粒糊上耗子藥的麥粒,剝了藥糊糊,堂皇地享受起來。真是下的耗子藥越多,老鼠養得越肥。藏得很嚴實的女兒的小布偶又遭殃了,于是盼著那只黃鼠狼再度光臨。
一個赤日當空的好日子,那只黃鼠狼又來了。它仍然從我家敞開的大門沖了進來,一頭鉆進花臺底下,我想,它出來的時候,可能又叼一只大肥鼠了。然而這一回,它沒能很快得手,在天井里橫沖直撞,雞們再度恐慌起來,恐怖極了。但是,黃鼠狼不理會這些,一忽兒東一忽兒西,把我家的旮旯鉆了一個遍后,又得意洋洋地叼了一只大肥鼠,從上一回遁去的那堵墻上竄了過去……
此后,那只黃鼠狼每年夏秋兩季都要準時地出現,為我家免費清除鼠害。每到這個季節,我都要暗自叨念,黃鼠狼還來不來呢?它可不要出什么意外呀!慶幸的是,黃鼠狼從1998年起,已經連續好幾年光顧我家了。似乎沒有誰知道這個“它”是那個“黃鼠狼給雞拜年”的不安好心的家伙。生態破壞讓我們失去了好多,沒想到曾經的黃鼠狼又回來了。
老鼠多了起來,不要說咯吱得讓一家人睡不好覺,而且在我們空院子里你爭我奪的。如今的老鼠就是精,我家石榴長得特好,秋風起時圓鼓鼓的石榴們都笑咧了嘴,中秋節,我們有好的喜悅可以收獲了。但老鼠們上來了,它們一只跟一只,都成了一長條大灰蛇似的,爬上了我家的石榴樹。往常,只有松鼠上樹,老鼠們是很少躥上墻。而如今它不止上了樹了,還爬上高高的筆立的樹梢,都要變松鼠了。
都焦急地說,我家的黃鼠狼怎么還不見呢?
我們天天為老鼠上石榴樹而干著急,惱得七竅生煙,想是黃鼠狼不會來了。正惱著,一個大晴天,只見大門口一道火炬狂飆而入,是它,我們家的黃鼠狼!黃鼠狼如一道閃電,悄無聲息地竄上石榴樹了,媽和我都無聲地笑咧了嘴,嗨,它來了,我們家的黃鼠狼!
黃鼠狼果然是一個身手敏捷的家伙,一眨眼功夫,一頭肥鼠便又成了它的口中食……
中秋節吃著甘甜的石榴,我們沒少把我家的黃鼠狼的故事,到處傳頌。今年的夏天就要來了,夢中的那一道閃電,一定又會讓老鼠們嚇破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