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爾散記

2005年我曾訪問尼泊爾，因為尼泊爾是印度之外唯一信奉印度教的國家，所以異國文化風情濃郁，也有幾事值得一記。

一個國家的獨特風情最令人難忘。尼泊爾選拔敬奉活女神就是這種獨特的風情。也怪我孤陋寡聞，對尼泊爾這樁奇異之事以前竟然一無所知。

那是在公務活動之后，接待方帶領我們去加德滿都古王宮廣場參觀。那時，我們完全被王宮展現的獨特風貌所迷醉。右側那一片滿是各色廟宇、宮殿的廣場顯示著獨特的韻味。建筑的色調以灰、紅、白為主，廊柱和窗欞遍布刀法細膩的雕刻，建筑的密集和樣式則讓你想起《阿房宮賦》：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斗角。在街的左側，則是一片長長的白色建筑，和層層藍色的屋檐相配，讓你想到布達拉宮的色調。在這片白色建筑的旁邊有一個小小的廟宇，白墻、粉窗、兩頭彩色石獅護衛著兩扇不大的木門。尼泊爾朋友告訴我，這里就是活女神“庫瑪里”居住的地方——庫瑪里廟。

當時，我大惑不解，什么活女神？朋友說，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們繼續在廣場漫步，繼續感受南亞城市里彌漫著的悠閑氣息。雖然尼泊爾國王親政后，街頭有軍人持槍巡視，但這個國家首都的安寧氣象還是處處可以感覺到的。那街上喧鬧的人流仿佛在顯示：來吧，尼泊爾一切依舊。

接近四時，尼泊爾朋友再次將我們領回庫瑪里廟。這次，我們進入里面，里面是一個院落，建筑圍在四周。這時已經有不少人在里面聚集，他們都仰頭向一個窗子望去，窗子與大門相對。四時整，從窗子里有一個人探頭看了看，下面的人立時安靜，再一次，上面的窗子又有一人出現，這一次露面的是一個小女孩兒，面容嬌好，舉止端莊，衣著華美。這時，尼泊爾朋友看到我們的好奇心已經被調動起來，這才告訴我們，這是尼泊爾人供奉的活女神，這也正是此廟與供奉神像的廟宇不同之處！現在加德滿都谷地三個城市(加德滿都、巴丹和巴德崗，曾是三個王朝的首都)的老王宮附近都有庫瑪里廟。

尼泊爾語“庫瑪里”的意思是“處女神”。有關處女神的傳說有很多，一種說法是，庫瑪里是印度教神祗濕婆的王妃帕瓦的62個化身之一，具有超凡的神力，很早尼泊爾國王就建立了祭拜“庫瑪里”的習俗，不過公開祭拜則是后來的事情。據說有個國王和庫瑪里玩擲骰子游戲，他被庫瑪里的美貌所迷醉，難以控制自己一步步走近她，庫瑪里覺察了國王的心思，立即從國王的視線里消失了。幾天后一個晚上，她潛入國王夢中，警告國王她將不再保佑這個王國，這個王朝即將壽終正寢。為了消災免禍，國王乞求她原諒，此后國王開始選擇薩克耶族處女做為活女神“庫瑪里”，讓民眾公開祭拜。此后每年的因陀羅節，國王都要祈求庫瑪里的祝福，這一風俗也相傳至今。

庫瑪里并非世襲，是從眾多尼泊爾普通幼女中嚴格挑選出來的。為了得到能保佑國王和百姓平安的“真命天女”，一群皇室祭司終年忙碌，挨家挨戶尋找。

挑選庫瑪里的工作是秘密進行的。候選人要滿足32個吉祥特征，或者說，她必須具備32個優良特質：無瑕疵的皮膚；烏黑的頭發；黑眼睛；不缺牙；身體沒有異味.……選出四五歲的幼女后，將她領到一間漆黑的大殿中，讓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作出各種動作和聲音恐嚇她，小女孩如果毫無懼色，再履行各種例行的儀式，這時人們認為庫瑪里的精魂就會進入女孩的身體，女孩已成為新的活女神。此后開始接受國王和人們的祭拜并參加每年一次的節慶巡游，到了她第一次初潮，她的使命結束，因為她已變成普通人而失去了神性。新的尋找又開始了。

離開寺廟回到家里的庫瑪里生活會變得暗淡無光，素服枯燈將要伴她們一生。因為人們認為退役的庫瑪里血液里仍然存留的一些神性會克夫，因此沒有男子愿意娶她們為妻，幸運的或許會有一個男朋友，但也不會結婚，故許多退役的庫瑪里都是終身不嫁，老死閨閣。2000年12月，尼泊爾政府決定，為退役的庫瑪里安排教育和生活事宜。此后，退役庫瑪里可以走進學校接受正規教育了，或許有文化的庫瑪里生活會有改觀。

庫瑪里雖然能集萬千寵愛于一身，但是由于她們的童年生活就這樣在幽暗的廟宇里度過，所以這個流傳了幾百年的習俗還是受到了講究人權的西方人和女權主義者的抨擊。不過，這或許就是保留文化遺產和傳統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在加德滿都東部有一座印度教寺廟——建于1696年的帕蘇帕提寺。這里是亞洲祭拜印度破壞之神濕婆的四大圣地之一。因為尼泊爾是印度之外唯一信奉印度教的國家，所以在尼泊爾和印度一樣，印度教具有崇高的地位。印度教是多神教，據說他們信奉的神祗超過3億個，不過主要的是三位神子：即創造之神“大梵天”；破壞之神“濕婆”；保護之神“比濕奴”。他們認為，世界是由大梵天創造，被比濕奴保護，被濕婆所破壞，只有徹底毀滅才能嶄新重生。世界就是這樣反復輪回生生不息。

帕蘇帕提寺所以成為印度教圣地，原因在于寺前的巴哥馬提河（Bagmati River）與印度圣河恒河匯流，是尼泊爾印度教徒火葬之地，連皇家有人故去也在那里火葬。印度教徒認為，死后火葬并將骨灰撒落河中，靈魂才能脫離骨肉軀殼升入神界得以永生。此外，印度教信徒認為，每年濕婆有半年時間住在喜馬拉雅山上，到了二三月就會來到尼泊爾帕蘇帕提寺附近的山林中；此外，二月是濕婆誕辰節，所以每到這時，帕蘇帕提寺要舉行大規模的宗教廟會，屆時從尼泊爾和印度各地會有成千上萬的印度教徒涌到這里祭拜濕婆。

我們訪問期間是二月初，雖然濕婆誕辰節還沒到，但是，帕蘇帕提寺附近已是人流涌動，尤其是有許多來自印度的苦行僧在那里聚集，他們袒胸露背，面涂土灰，與錫克教徒服飾的華美形成鮮明對照。

不過，最令人增長見聞的是我目睹了印度教的焚尸場面。那里河邊有幾十個水泥平臺，每個都是五六米見方，這就是焚尸的臺子。在一座小橋的左側，有兩個十米見方的平臺，據說最上游的那個是供皇家專用的。我來到河邊的時候，在第二個臺子上正在火化遺體。據陪同告訴我這是一個婆羅門高種姓家族的老年死者，因為一個袒胸男子正在那里和身穿白色長衫的僧人一起焚燒尸體。那男子身上斜挎一個細細的帶子，那是表明高種姓的標志。如果是父親故去，長子參加火化，母親故去，次子參加火化。

在河邊有一排排的小房子，據說那是自知死期不遠的虔誠信徒彌留之際最后停泊的地方，他們來自遠方，在此等待生命的最后歸期。

尸體焚燒前，將死者以黃巾或白布包裹，安放在堆置木塊的河壇上。死者的兒子需刮凈發須（留一小撮頭發于頭頂中央），提一盞油燈，繞行父母的遺體三周，并以河中圣水清洗死者臉部，象征沐善洗罪，再撒米、花于口中。焚化中，如果死者生前總愛嚼舌根，則舌頭難以燒凈；總愛聽讒言，則耳朵難以燒凈。遺體焚化后，將骨灰撒入河中，隨圣水流轉神間，如果有婦女在下游洗衣，骨灰遇婦女則可能托胎投生，開始另一段生命之旅。

在那里看到人的遺體隨著縷縷青煙飄入天際，我覺得印度教焚尸的辦法倒不失為一種通達的辦法。人生不過就是在人世間的一番巡游，如果偏要重儀厚葬，與活人爭地實在沒有意義！不過在敬佩他們的方式之余，看到大量的木材化作煙塵燒凈，也為環境存有一絲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