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德離育 其行不遠

一位駐德使官歸國述職，講述了這樣一件趣事。一位廚師的拿手絕活是烹調羹湯，其味道鮮美，令人稱贊，大家紛紛向他請教其中的奧秘，他講到，羹湯的鮮美，關鍵在于各種調味品的精心調配、混合使用，從而產生一種香氣襲人、味道奇特、感覺特殊的滋味。為了說明這個道理，他分別做了兩道羹湯：一份是將各種調味品都混合于湯中，其色香誘人，美味美奐；另一份與上一份的做法基本一樣，只是沒有將鹽直接放入湯中，而是放在了一只小盤中，讓人邊喝羹湯邊沾點鹽吃。結果人們對后一份羹湯不屑一顧。

看到這則趣事，職業的習慣使我心中悚然一驚：連調制美味羹湯都講究“精心調配、混合使用”，而百年樹人的教育大計，為何將思想道德教育視為特別之物，使之成為像另放的鹽一樣，脫離教育的其他內涵要素而單獨實施呢?

走進學校，從學校管理制度的層面上來看，我們有學生德育工作領導小組的具體機構與職責任務；從課程設置的層面上來看，我們有思想品德課、政治理論課、馬列主義課等；從學生日常行為管理層面上，我們有政教處、班主任、輔導員和校外德育顧問等；走出學校，我們有革命歷史遺跡、烈士陵園、人文科學景觀等形式多樣的思想教育基地。從校內到校外、從課內到課外、從上層決策到實際操作，思想品德教育如同天羅地網一般，從學校彌漫延伸出去，幾乎覆蓋了整個社會。制度可謂完備矣、用心可謂良苦矣、投入可謂不少矣，可為什么學生的思想品德的發展趨勢卻日漸低迷、令人堪憂呢?

我以為，除了社會上追求享受、物欲橫流、技術至上加大了思想品德教育的實效難度之外，一個主要的原因是我們為了強調、突出思想品德教育，將思想品德教育從鮮活的教育整體中蒸餾、提純、剝離出來，從而失去了它應有的鮮活力、感染力和影響力。

概念、判斷、公式、推理與人物、時間、事件、地點不僅構成了人類基本的知識體系，同時也是學校教育的基本內容。正常、完整、系統的教育不僅應當將上述的知識體系有效地傳授給學生，而且還有必要將科學產生的淵源與背景、邏輯判斷的推演與聯系、人物的價值功過與作用、歷史的規律與發展以及我們應當以怎樣的眼光態度來評價、把握社會的文明進程和人類的自身進步，以此充分昭顯、推動促進知識進步、科學發展的人文精神與終極關懷。但令人遺憾的是，由于有了思想品德課，上述隱含、潛藏于學科知識體系當中的思想情懷、道德判斷、價值取向被學科教師輕松地且理由充足地剪掉了、回避了。面對學生的成長過程中的種種疑慮、困惑、障礙與過失，每一個教育者都有權利、有義務、有責任及時地、真誠熱情地解答、引導、幫助和糾正，但由于有了專職德育人員和管理人員，學科教師便堂而皇之地將眼前俯首可及、唾手可解的學生行為問題推開了、卸掉了。如此便形成了一種畸形怪相的惡性循環：為了突出思想品德的重要，便將其從教育整體中抽離單列出來；而當其效果沒有達到預期目的時，則越是便變本加厲地突出強調、剝離抽出……結果是思想品德教育越剝離、越提純，其效果是越低下、越無效。產生這種胸無棋局、缺乏理性、主觀行事的意識行為的思想癥結，依然源于忽視規律、社會本位和行政統領的思維定勢。為此，我們焦慮和憂愁的將不僅是剝德離育、其行不遠的嚴酷現實，而是開始擔心和畏懼純真清新、崇高美好、天賦渾成的教育本質在這個物欲和人為的雙重擠壓、扭曲下逐漸地變質與異化。

反思教育真諦，無論是從教育內容的實施過程來看，還是從個體學習的實踐歷程來說，德、智、體、美等本是渾然一體、密不可分的；知、情、意、行也是同時進行、難分表里的。將其分開來講，只是為了便于表述和剖析研究，但如果將其中的任何一個要素抽剝游離、孤獨飄浮于整體之外，將無異于除其根須、斷其血脈、異其面目、葬其生機。審視社會發展，隨著多元化經濟、多樣化時代的呼喚需求，德才兼備、學識皆俱的市場化、復合型人才培養是當今社會賦予教育的莊嚴使命，相鄰專業的整合性、不同學科的通識性、情意才學的兼容性已成為今后教育發展的生存根基和主流趨勢。如果我們依然無視社會變革發展，機械僵化地固守剝德離育、以德統育的意識與行為，那么我們品嘗的將不僅是思想品德教育乃至整個教育低效失敗的干癟苦果，而且還將影響、延緩著一代人的自由健康發展和一個民族的偉大復興。倘若我們轉變觀念與行為，明確樹立個體本位與社會本位相統一的價值取向，使思想品德教育如魚歸大海、龍返深淵般地重新還原歸并到整個教育體系當中，還思想品德一個褒善揚美、純正身心的應有功能與價值，還學校教育一個完整統一、和諧融洽的“原汁原味”本相。倘若我們遵循教育規律，使思想品德教育春雨潤物般地彌漫、滲透、融入、整合于所有課程與所有教育行為當中，奮力創生營造一種認知發展與思想成熟相隨共生、行為養成與品德純美相伴同步、科學素養與人文情懷相擁并俱的美好教育過程與教育環境，那么，思想品德教育將不再成為一個老生常談、不堪其憂的話題。

屆時，“剝德離育，其行不遠”將會成為一個杞人憂天的歷史囈語。

（作者單位：重慶文理學院教育科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