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突然痛得厲害了,是偏頭痛。頭是右側一跳一跳地痛。我站不住,坐不住,也躺不住,只好用右手扣在頭的右部,狠狠地擠壓,似乎能緩解一下。我服了藥——海棠橋牌漢桃葉片、去痛片、復方頭孢氨芐、辛諾明、牛黃解毒片,特別是漢桃葉片,自稱是鎮痛良藥,甚至對癌腫及術后疼痛都有顯著止痛作用。我靜靜地等待著藥力的作用。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夜越來越深了。對面的居民樓,所有的窗子都是黑的,漆黑一片。兒子睡了,深感不安的妻子也沉沉睡去。我關了燈,屋子暗下來,我在廳里走來走去,像一個孤魂在游動。我試著躺到床上,把疼痛的一面壓在枕頭上,但馬上如有萬箭穿心,渾身冒汗。我被迫翻過身來,換了一個姿勢,緊緊蜷起雙腿,但不頂事。我不得不坐起身,一旦坐起身,疼痛似乎輕了點。我下了床,走到窗前,眺望蒼茫的夜空,眺望遠處那黃的、藍的十字形霓虹燈光和隱沒在五彩繽紛中的巨幅廣告牌。這個暗夜,我就泥人般守在窗前,大睜著眼,一直等到黎明曙色悄悄地到來。
樓房一側就是早市。平時,起床后,我買不買菜都要去轉上兩圈,看看菜,問問價。可今早,我真的動不了,沒那個心思,也沒那個力氣。外面徹底亮了,嘈雜的聲音從窗口擠進來。那是真正永恒的生活交響樂,可此時此刻,我已不具備欣賞的資格。我不得不坐在茶幾旁的小板凳上,雙手抱頭,緊閉雙目,咬緊牙關,挺住,一點一點熬時間,整個心里都是揮之不去的疼痛。這使我感到:早市上忙碌的小販和路人真是一種幸運,也真是一種幸福。原來幸福并不遙遠。幸福就在人們身邊,就在那一個個平常的日子里,只不過人們常常視而不見或看見了也不知道去珍惜而已。
白天,妻子上班,兒子去補習,家中只有我一人。疼痛稍輕,我馬上給高中時的班主任徐老師打電話,詢問患腦瘤的癥狀。徐老師曾患腦瘤,做過開顱手術,經歷過生死的考驗。我擔心自己的腦袋里也會長出那么一個可惡的東西,而得到的回答卻不盡相同,這也許能給自己一點安慰。我不勝感嘆:好端端的一個人,忽然就生了病,無可奈何地被推上手術臺,眼睜睜地被醫生的刀子、剪子收拾一通,然后你就在無盡的痛苦中挨日月,那無疑是人生的一個悲劇,而這樣的悲劇又每時每刻都在不同的地方發生著、重演著。
晚上,我稍好一點,妻子陪我去她們醫院找值班大夫檢查。大夫建議我先看牙病,后治腦病。這才使我豁然想到:疼痛很可能完全由牙而來,因為我的右牙槽已兩個月不敢嚼東西了。可妻子放心不下,仍建議我去做腦部CT檢查。事后才知,她還籌措了4萬元,做好了一旦確診馬上赴京手術的準備。
十幾天過去了,我總算掙脫痛魔好了起來。晚上,在妻子的陪伴下,我還逛了夜市。自然,疼痛還在時隱時現,不時就會襲擊我一下。但我分明感到,它們似乎抵抗不過意志和藥的力量,真要撤退了。于是,我對妻子說:沒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