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小儒
一個7歲的小女孩是如何穿越戰火中的歐洲,獨行3000英里,逃過了納粹的迫害,甚至逃離了與人類的交往,通過與狼為伍而在戰火中生存下來的米莎·達方瑟卡,向筆者講述了她令人難以置信的童年經歷……
初見米莎·達方瑟卡,她看上去和一般人沒什么兩樣,但她卻堅持說那只是外表而已。“我從來都不是一個真正的人,一定是造物主搞錯了。我像人類一樣地生活——例如每天化妝等等,但內心里我是一只動物。”當我問她是什么動物時,她驚訝地看著我說:“當然是狼了。”是狼幫助她在戰爭中存活了下來。當納粹分子殺害了她的猶太父母后,是狼喂養她、照顧她。
1941年,年僅7歲的米莎被養父母告知她的爸爸媽媽逃到東方去了,她便帶了一個小小的指南針,從布魯塞爾出發,徒步踏上了尋找父母的旅程。
如今已70歲的米莎和丈夫莫里斯生活在美國東海岸的一個小鎮上,在他們不大的房子里共養了23只貓和2只狗。她的房子很容易辨認,房子外的小樹叢里立著一只熊的雕像,房子前的臺階上則是一頭象的雕塑,房子四周的樹枝上掛滿了喂食小鳥的器具,兩只狗則在房前房后不停地追逐嬉戲,旁邊的籬笆上還掛著一塊牌子,寫著:當心有狗。
也許真正應該當心的不是狗,而是狗的女主人,因為煩躁的時候她也會咬人。米莎說:“我還咬過我的丈夫,當我表達不清楚我自己時,我就咬他來讓他明白。”沉默寡言的莫里斯在一旁點點頭表示同意,“有時都咬出血來了。”噢,天哪,我默默地對自己說,上帝保佑她今天可別表達不清楚。仿佛讀懂了我的心思,莫里斯說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米莎也嘆了口氣說:“在美國什么事都有律師來插一杠子,我知道,不能咬人,什么都不能做。”
米莎和莫里斯是1985年從荷蘭移民到美國的。1997年她出版了一本自傳,寫出了作為一個猶太小孩在納粹蹂躪下的歐洲獨自生活四年的奇特經歷。書一經出版,立刻在法國和意大利成為當時的最暢銷書籍,好萊塢的制片商也買下了它的電影版權。
雖然頭發幾近全白,但米莎還是擁有一張充滿活力的臉和一雙靈動的藍眼睛,灰色毛衣的胸前繡著一只狼的圖案,“我對動物比對人要親近和有耐心得多。”她對人類的憤怒當然源自于二戰時期的耳聞目睹和爸爸媽媽的消失。“我沒有一天不在想著我的媽媽。”說到這里,米莎的淚水涌了出來。雖然當時連媽媽姓什么都還沒弄明白,但米莎卻認定她媽媽是一個俄羅斯猶太人,她記得她有一頭又黑又亮的長發和一雙黑色的眼睛,爸爸是德國猶太人,有一頭金發和一雙藍眼睛。應該是在迫害發生之初時,她的父母便帶著她從德國逃到了比利時,等比利時也淪入納粹之手后,全家人便藏匿起來。她媽媽由于猶太人的外貌特征太明顯,所以從沒離開過他們躲藏的房子,而繼承了父親外貌的米莎則能和爸爸外出去上學。為了以防萬一,爸爸媽媽為米莎制定了一個生存辦法:一旦他們被抓,會有一個女人把米莎從學校接出來并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一天放學后,爸爸沒有來接她,就像事先說好的那樣,一個陌生女人把她領到了位于布魯塞爾邊境的一個新家里。“我永遠也不會忘記1941年的那一天我離開了媽媽去上學,卻從此再也沒能見到她。”米莎在自己的書中寫道,“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已記不清她的相貌了,現在我只記得她的頭發,因為太長有時她不得不把它盤起來,還有她甜美的聲音,時常教我唱一首歌和一些俄語。”
當在新家里偷聽到養父母商量是否該把她交給納粹時,米莎決定逃走去尋找自己的父母。她偷了一些面包和幾個蘋果便出發了,開始向東走。一路上米莎盡力躲避不被人發現,吃自己撿到或者偷到的任何東西,就這樣穿越了納粹占領的歐洲,最終到達了烏克蘭。“人在饑餓時什么都能吃:腐肉、蟲子、甚至泥土,只要讓胃里面有點東西就行。”米莎告訴我說。有時她睡在谷堆里,有時是樹下、野地、山洞,有一次還蜷在一匹死馬旁睡了一夜。
米莎第一次遇到狼是在波蘭,由于偷食物時被發現,一個男人拼命用石頭扔她。“我逃入了樹林,因為疼痛我像狼一樣叫了起來。突然我意識到有什么東西在看我,接著我就看到了這個神奇的動物。一開始我以為它是只狗,我給它一塊肉但它卻不肯靠近,后來它開始嚎叫我才意識到這不是狗。但我從沒聽過什么大灰狼的故事(所以我不害怕)。”接下來的好些天或者好些周吧(當時年紀太小對時間把握不準),米莎都和那只狼待在一起,她還給它取名叫瑪麗塔。狼不僅和她做伴,還為她帶來食物,通常是野兔之類的。米莎在書中寫道:“當我的小狼伴捕食回來后我都會緊緊依偎著她入睡,覺得幸福極了。但后來瑪麗塔找到了一只公狼,他對我卻不怎么友好。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時我最好坐著或躺著別動,但有好幾次我還是怕得要命,幸虧瑪麗塔及時干預了進來。后來我明白了只要盡量安靜,仰臥著坦坦蕩蕩地把喉嚨暴露在外就沒有危險。”
讓米莎難過的是后來兩只狼都被獵人打死了,她不得不又形單影只。但過了幾個禮拜,她遇到了狼的一家,便開始和它們共同遷移。她會和小狼仔玩耍,當它們的父母外出狩獵時,她還會被留下來照看小狼,出于對食物的渴求,她學著小狼的樣舔媽媽的嘴直到它給她喂食。“一開始它會避開我,我就學著小狼的樣嗷嗷地叫幾聲,久而久之它不再避開我,還把食物給我吃。我知道它把我當成和其他小狼一樣的孩子了。”最后狼的一家也四分五裂了,她又開始了一個人的旅程。靠偷偷地爬上火車,米莎往南經過了克羅地亞、亞得里亞和意大利,戰爭結束后,她穿越法國最終回到了比利時。
由于不能為自己的故事提供任何證據,米莎·達方瑟卡知道很多人不相信它。“我無能為力,”她說,“人們只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事情,有人現在連當初猶太人所遭受的迫害都要否定了。”
顯然大多數人——更別提一個孩子了——難以忍受米莎所經歷的一切。究竟是什么讓她堅持了下來呢?“決心,”米莎說:“我想要找到我的爸爸媽媽,我知道只要一步一步走下去就能前進,我從沒想到過后退。”
一開始米莎并沒有寫書的打算,很多年來她沒有對任何人講過她的這段經歷,甚至包括她的丈夫。“但是他知道我心里有事,因為我經常做噩夢。”最終米莎開始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丈夫,她發現講出來原來是一種解脫。但她仍沒有寫書的打算,直到許多年后有個女人問她為什么這么喜歡動物,她說:“我想是它們在戰爭中救了我的命,我愛所有的動物。”這個女人是個出版商,她極力勸說米莎寫一本書,一年后米莎終于被她說服。
我問米莎,在旅程中,她見到的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是孩子們。”她說。她曾親眼目睹一群小孩被從卡車上推下來,被槍殺后扔到溝里面。她在書中寫道:“士兵把孩子一個個抱起來,讓他們排成一排站在溝邊。其間沒有任何聲音,孩子們不說話也不動,士兵們也不作聲。那些孩子看起來一個比一個可憐,我記得有個小女孩緊緊地把一個破爛不堪的玩具娃娃抱在胸前,接著士兵們開槍,孩子們無聲地倒下。”這一幕是米莎生命中的轉折點,“從那以后,我不想當人類了。那些士兵有可能也是一個父親,有妻子有孩子,他們怎么下得了手呢?把他們和我相處過的狼比比吧,雖然它們并不是一開始就對我友好,但它們最終還是接受了我。”
戰后米莎回到了布魯塞爾,“如果我的父母還活著,他們一定會來找我的。”但她沒能找到父母的任何蛛絲馬跡。最終兩名教師收養了她,讓她受教育,長大后,米莎到一家船務公司做了服務員。
米莎說她一直無法擺脫那段旅程中始終伴隨她的危險感。直到現在她總在身邊放一把刀。果然在大門邊我看到了一把南美洲常見的大砍刀,客廳里我又見到了一柄日本的劍,她嗤嗤地笑著說:“我在每個房間里都放了一把刀,連床下都有。”她本以為來到美國她的恐懼感就會消失,“我實在害怕會有新的戰爭,于是敦促丈夫遷到這兒。但我錯了,在荷蘭時,我丈夫是個首席執行官,在這里他卻找不到工作。”
米莎的兒子如今已經42歲了,是明尼蘇達州大學的一名生物力學教授。當我問她如何撫養兒子時,她說:“我非常溺愛他,像老虎一樣地保護他,我甚至不能容忍別人抱我的兒子。一旦別人抱了他,事后我都會給他洗澡,把氣味去掉。動物就從來不讓別人碰自己的孩子。”
不管你相不相信米莎在書里寫的每一句話,不可否認她是一個奇特的女人,有著奇特的一生。最后她對我說:“重新回到人類世界后,生活開始變得艱難。和狼一起生存不是什么難事,和人一起生存,”她搖了搖頭,“才是最困難的。”
[編譯自英國《周日電訊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