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家養了一條小獅毛狗,昵稱甜甜,重約十斤,雪白的毛色中雜有少許褐黃色的毛,兩耳毛較長,前黃后白,尤以二目為異,看起來一大一小,不成比例,實際上大眼為黑眼皮,小眼為白眼皮,挺滑稽的。每逢我回老家,都是下榻弟弟家。甜甜與我一回生二回熟,尢能以貌取人,并且看主人眼色行事,故對我尊崇有加,蹀躞左右,如影隨行。山村的夜好岑寂,甜甜聽覺靈敏,戶外哪怕有輕微的聲音,它都能捕捉到,然后煞有介事,不厭其煩地叫個不停,盡職盡責地擔負起看家護院的任務。我從小喜歡養狗,自然疼愛這個乖覺寵物。
初冬時節,我回故鄉采訪,甜甜與我久別重逢,格外親熱。翌日上午,我去山那邊的村子造訪一位老友。老友很會講故事,為我提供了許多創作素材。一出弟弟家,甜甜就尾隨著我,到了村頭,我吆喝它回去,它毫不理睬,反而跑在前面。我暗自思忖,弟弟家的責任田就在村北面,它對那兒再熟不過了,在村子附近轉悠是不礙事的。去山那邊的村子要經過一條嶺信子,鄉親們管那嶺信子叫嵐子頭。我走上嵐子頭,誰曾想甜甜也跟上來了,我命令它回去,它愣愣地望著我,我佯裝生氣,跺腳揮手,厲聲斥責,它羞澀地低下頭,繼而朝我匍匐爬行,我頓生憐憫之情,索性再讓它陪我再走一程。甜甜每走一段路,就抬起一條后腿往路邊的草叢灑上一點尿,有時無尿可灑,灑上一滴也行。那是它的路標。到了嶺信子中部,我再次命令它回去,可它置若罔聞,仍舊一副死乞白賴的樣子,與我若即若離,亦步亦趨。來到山口,下坡就是老友所在的村子,這回說啥也不能讓它去了。然而任我想盡辦法,它毫無回頭,之意,執意要跟我去。在這兩村交界處,況且距我們村已有四里路程,怕小狗走丟了,我只好恩準它隨我去做客。走下后坡,遇見一對夫婦上山勞作,他們也領著一條小獅毛狗,不過那條小狗眵眼麻垢,邋里邋遢的,與甜甜相比大為遜色。大凡狗到了鄰村的地盤,都會感到膽怯,好漢打不出村嘛。甜甜則不然,蓬松的尾巴卷在屁股上,那是它高揚的旗幟,只要旗幟不倒,別的狗是不敢欺負它的。那條小狗見了甜甜尖叫一聲,嚇得尾巴夾在胯襠里,躲在路邊瑟瑟發抖。主人見狀直笑,說甜甜純粹是遠來的和尚欺廟主,也怪自己的小狗太窩囊。
老友院里拴著一條大狼狗,那家伙甚是欺生,朝我窮兇極惡齜牙裂嘴狂吠不止,甜甜嚇得回頭撒腿就跑,我怕它跑丟了,好不容易才把它捉住。老友為防不測,將狼狗拉出去,拴在門前石堰子下的小樹上。這當兒,弟媳打來電話,問甜甜是否隨我來了,老友回話說來了,讓弟媳放下心來。
我與老友在炕頭上品茗閑談,甜甜人樣兒站在地上,伸出一條前腿直扒拉我,意思是催我回去。我撫摸著它,示意它趴在椅子下,等吃了午飯再走。我出去解手,甜甜又人樣兒站起來,用前腿推我,要我趕快打道回府。我抱起它看了看炒好的菜,它這才心領神會地安靜下來。甜甜愛管閑事,這陣子大大咧咧地反客為主,聽見外面有大吠,便汪汪汪地大叫予以干涉。老友的妻子抱起它,它偎依在人家懷里,比貓還要溫順,只差沒“咕嚕咕嚕”地“念經”。朋友老兩口也喜歡甜甜,不時地逗著它玩,夸獎它幾句時,更美得它眉飛色舞、頭搖腚晃。
吃過晌午,我與老友依依惜別。甜甜歸家心切,搶先一步踏上了歸程。
與狗同行,真是妙趣橫生,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