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家門前那條路沒有被規劃為單行道;
二、父親不古板地否定我騎車的建議;
三、我口袋中有足夠的“打的”的錢。
如果上述三條中有任何一條成立,我都可以戒掉步行,可惜它們都不可能成立。于是,一切推論都成了狗屁,我只能走路上學。
最初,我興致高昂,頭也高昂。眼球中印滿讓人跟花繚亂的商店品牌。有的叫“PLAY BOY”,我以為是賣那種雜志的,不敢朝那個方向望,終于忍不住瞄了一眼,才發現是賣足彩的。有的叫“東山發型設計”,開張未出半年就人去屋空,估計另謀他處了。有的叫“英雄網吧”用上了《英雄》的宣傳海報,我只擔心張藝謀找他打官司。更有甚者,標榜“科學算命”,若在旁擺上臺電腦,豈不更時髦。
之后,我便發現小城的女子喝同樣的水,連服飾都大體相同———T恤+牛仔褲。初見有人這樣穿著,我認為還不錯。見三五十人這樣,便以為是流行趨勢。當看到所有人像一個模子刻出來時,我再也控制不住癢癢的神經,心里大笑起來。比如把她們想像成缺乏個性和相像力的白癡,我更寧愿相信是“英雄所見略同”。
我在街道上行走,居然撞上了偶然。那絕對是偶然,我的視線之下不是什么T恤,而是一個白嫩的肚臍。盡管人家瑪麗蓮·夢露早在數十年前就脫掉人類文明的最后一絲面子了,我還是如窺見曇花開了般的驚奇。錢鐘書先生說他不喜歡小城市的女子,因為她們總是晚流行一步,原來是這個意思。登徒子們如饑似渴地享受來自峽外的第一縷春風時,我卻因害怕第二縷春風不得不埋下頭。
我家與學校連線的中點,總是停著一頭驢。驢的出現,意味著我就得繞道而行,我可不認為自己的骨頭比驢的蹄子硬。我想,系驢在那里的人必然無比痛苦,他無力改變水泥街道的冷漠,只能給它添上寥寥的一點“綠(驢)”。我埋著頭,欣賞別人的鞋子和被我鞋子踢起的石子,這固然不錯,可問題是,老撞上人和車,甚至是有比我骨頭還硬的蹄子的驢,為了寶貴的生命,我只得昂起頭。
雕塑家羅丹說過,生活中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對美的發現。此番無奈昂首,我驚奇地看到,“余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明亮處一片盈然。—個學生,拿著書本走過街道,眼神清澈透明;一個工人,揮動著強壯的臂膀,昂然地挺起胸膛;一名知識分子,在紙醉金迷中穿行,一塵不染……何處無景?何處無情?只是缺少一顆希望的心。
我昂著頭、低著頭、埋著頭從街道上匆匆而過。驀然回首,一路行跡,歷歷在目。我與街道同在,街道與我共存。我不能改變街道,街道卻能改變我。其實,萬物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