穩健發展的中國現代陶藝

中國有著優秀、豐富的陶瓷遺產。自彩陶以來，中國古代陶瓷以其悠久的歷史、深厚的傳統、燦爛的文化在人類發展史上寫下輝煌的篇章。而現代陶藝，在中國卻是晚來者。

在西方世界，現代陶藝已經歷了百余年時間。早在上、上個世紀末，在當時的現代藝術中心——巴黎，即產生了濫觴期的現代陶藝創作。西方一些大藝術家們，包括雕塑大師羅丹、印象派大師德加、后印象派大師高更等大創作了大量的陶藝作品，可將其視為現代陶瓷藝術產生的開端。其后，畢加索、米羅、塔皮埃斯等人均曾投入過現代陶藝創作。

“陶藝”，有別于傳統意義上的“陶瓷藝術”，是藝術家借助陶瓷材料，遠離傳統實用性質的觀照，表現現代人的理想、個性、情感心理、意識和審美價值的作品形式，是指一種孕育著新的精神文化內涵的現代藝術方式。在英語中，“現代陶藝”通常寫做“Ｎｅｗ Ｃｅｒａｍｉｃｓ Ａｒｔ”，與原來的由“中國”衍變來的詞組有很大不同，它更強調新藝術的特征。２０世紀初西方現代藝術家的介入大大促進了傳統陶瓷藝術的現代轉型，使陶、釉料這樣一些人類最古老的藝術媒材及其種種成型燒制方式獲得了新的生命力，逐漸形成了一種既能傳承傳統精神文脈又能吻合現代視覺經驗，表達現代思緒和情懷的獨特藝術、語言，從而開拓了現代藝術中一個具有極其廣泛群眾基礎的領域——現代陶瓷領域。現代陶瓷在技術和材料上繼承傳統，卻走出了傳統陶瓷藝術的實用領域。使“陶藝”真正具備了現代性品格，徹底擺脫實用性、裝飾性功能的束縛，是現代陶藝與傳統陶瓷藝術的根本區別。在諸多藝術方式中，現代陶藝是唯一具有原始性、現代性和公眾性的一種藝術方式。

在我國，新中國的成立，社會制度的變革，也帶來了傳統陶瓷藝術的變革。國宴用瓷“建國瓷”的燒制便是此開始的契機。５０年代的中國陶藝家們，如祝大年、鄭可、梅健鷹、高莊等在發揮傳統優勢和現代繪畫及裝飾藝術基礎上積極探索陶藝的新形式。這批陶藝家大多曾留學國外，其創作較為反映２０世紀上半葉西方現代陶藝的多元與差異。中國現代陶藝的發展嚴格來說是起源于７０年代末和８０年代初。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景德鎮陶瓷學院及廣東陶瓷產區等院校和地區是這種風格的最早實踐者和推動者，其后湖北美院、浙江美院、景德鎮瓷區、宜興陶區也相繼加入。８０年代末期，重視材料品性的傾向代表了中國陶藝向現代形態邁進的主流狀態，殘缺的肌理、手工即興的痕跡、隨機偶發的形態以及過程體驗或過程顯露成為普遍采用的手法，現代陶藝的表現性、觀念性品質日益明顯，日趨完滿地體現了出來，由此，在９０年代終于形成了由一批富有創新意識、實驗精神和文化思考熱情的中、青年陶藝家組成的創作力量，而且在這支創作力量的帶動下出現了全國性的陶藝創作熱潮。這是中國當代藝術綜合場景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標志著中國當代藝術多元化格局的成熟和完善。

現代陶藝是隨著西方現代藝術大潮的興起而產生的。盡管中國一直有著“陶瓷之國”的美譽，但直到改革開放，隨著西方各種藝術思潮和現代藝術觀念的大量涌入，中國的現代藝術才逐漸萌芽和活躍起來，世界各國的現代陶藝作品也被介紹到國內，現代陶藝觀念終于在時代的潛流中悄悄引入了中國。和裝置、影像、觀念、行為等西方現代藝術一樣，現代陶藝觀念的引入，與舊有的藝術觀念產生了沖突。與其它藝術形式相比，現代陶藝在中國發展更為艱難。中國傳統陶瓷藝術歷史悠久，傳統意識根深蒂固，早已形成了固有的觀賞模式和惰性，現代陶藝觀念與傳統陶瓷規范的沖突也就更為激烈。中國傳統陶藝是附屬于陶器的，“實用而盡量美觀”的觀念決定了陶藝只能屬于工藝美術，其功能只是實用加玩賞。在這種情況下，陶藝家們既可以在原有的設計領域里繼續有所作為，又可以充分發揮其藝術家的天性，涉足雕塑、裝置等眾多藝術領域，針對現實進行有價值的文化批判。因此，現代陶藝要發展，首先要脫離“制器”利固定造型的依賴，才能真正走向一個更廣闊的大地。在我國，直到現在官方的界定還是將陶瓷劃歸工藝品之列，或是工藝美術范疇，長期以來倡導的是實用、美觀、經濟的產品化要求。嚴格、規矩、精美是幾千年的有關陶瓷審美的評判標準，裝飾僅僅是從屬的地位，并且也是以工整的圖案化和技藝的高超來獲取認定的。陶瓷大國的歷史不僅帶來了傳統的輝煌，也形成了嚴格的技術師承和窯系區分，這種師承關系既成就了陶瓷技藝的登峰造極，也嚴格隔離了各門各派的相互交流，并且深深固化了陶工對美的形式的單一認知。正是這種陶瓷產區的固有傳統影響和官方的門類劃分，使現代陶藝觀念在我國還未普及，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人們對現代陶藝形式的接受。隨著中外陶藝交流的不斷擴大和加深，修正對陶藝概念的認識與不足，確立現代陶藝應有的位置，加上陶藝家們身體力行的創作并不斷產生影響，現代陶藝觀念在中國得到普遍認同的時間將越來越近。

中國現代陶藝是隨同中國現代藝術運動一道起步的。現代雕塑的發展，曾經給現代陶藝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形體塑造的圖像資源，因此現代陶藝在發展之初對雕塑的依賴，借助于雕塑語言對傳統陶瓷概念進行變革，是十分需要的。現代陶藝受現代雕塑創作的啟發，有運用眾多的綜合材料進入陶藝創作主勢，這種情況一方面豐富了現代陶藝的表現力，另一方面也妨礙了陶藝語言的純化，有可能使陶藝失去與人類那種天然的親近性。因此，在中國現代陶藝發展的歷程中，現代陶藝與雕塑的分離，這種變化與有意識的區分是中國陶藝進步的象征。

中國現代陶藝在近二十年的時間里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并引起了廣泛的關注，無論是國際上的陶藝交流，還是國內的陶瓷博覽會、藝術博覽會，都經常會見到陶藝家們的作品：國內陶藝界的年展、雙年展、四年展也不斷舉辦；國際知名的陶藝大師也頻頻尋訪中國，并與中國的一些杰出的陶藝家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國際上重要的陶藝中心、陶瓷學院、畫廊、美術學院也邀請中國的陶藝家去講學和訪問，并收藏作品；世界三大陶藝雜志（澳大利亞、美國、希臘的陶藝雜志）均刊登過中國陶藝家的作品，甚至連美英出版的大型畫集也介紹了中國有代表性的陶藝家；國內出版業和電視、報刊更是推波助瀾，為陶藝深入人心做著更廣泛的努力。中國的現代陶藝在日前這樣一個大環境中應該是讓人感到欣慰的。現代陶藝本身的技藝和泥土的特性，使得陶藝的發展除外部因素外，必然還要遵循自己的發展規律，這是中國現代陶藝最終獨立成熟并立于世界陶藝之林的內因，它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現在，陶藝已成為中國藝術創作領域的一個熱點。然而，中國現代陶藝創作的深入發展還需要解決一些明顯而普通的問題。如物性品質與人文氣息的有機契合；雕塑與裝飾繪畫模式的擺脫；塑造的自由性與燒造的控制性的適度把握；以及技藝的精進和品質的提高，等等。總之，全面深入地探索和把握陶藝自身的語言特性，既是陶藝家所要開展的中心課題，也是中國現代陶藝健康發展的關鍵所在。要解決問題或加速問題的進程，需要全體陶藝家攜手合力，不懈進取，并在個人修養上多下工夫。面對現代陶藝的發展狀況，陶藝家們還有許多扎實的工作要做，除去浮躁，納入新生力量，在繼承、延伸基礎上真正做到創新與突破，達到質的飛躍，走上與世界藝術同步發展的道路。

年輕的中國現代陶藝在新世紀伊始即向我們展示了它大為拓展的眼界，它正在經由感受泥性、超越泥性大步穩健的走向演繹泥性。毫無疑問，中國現代陶藝將在此二十一世紀以自己獨特的語言方式為我們提供更多新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