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廣南壩美(壯語:有水有田的地方),原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云南經濟日報》兩個記者深入農村采訪,走了很長的山路來到壩美,發現這個地方猶如世外桃源,寫了文章贊揚,才引起當地旅游部門的重視,接踵而來的是越來越多的游客、新聞和文藝界人士到此觀光和采風。
東晉大詩人陶淵明寫的《桃花源記》有一段這樣描述:“……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據傳,一千多年前詩人寫的是湖南省桃源縣桃源洞農村的田園風光。而云南廣南縣壩美的地形地貌與詩人寫的桃花源極為相似,是一個山環水繞、周圍山岳環抱、田疇平曠、有桃林點綴、村舍古樸、風景優美的地方。壯族人民世代定居這里,男耕女織,和睦相處,與幽靜的自然和諧生存著,與世無爭。因此外來人稱壩美為又一個“世外桃源”。
最初涉足此地的外來人需要有種探險精神,因為原來沒有公路,要跋山涉水歷經沒有人煙的山坡、溝谷。走很長的山路才到達這里。
我們去時已修通了柏油公路,汽車環山繞行,一時爬坡,一時下谷,走了近一個小時,到一個峽谷下一塊平地停下。我們下車沿著傍山的彈石路順河邊走,去探尋—個神秘莫測的壩美。臨河邊的楊柳樹隨風搖擺。好像在歡迎我們。走了約一公里,到了路盡頭:一堵險峻崖壁立在眼前,崖腳是一個黑幽幽的隧洞口,河水從洞中流出。河下一側有一架巨輪般的水車緩緩轉動,將河水舀上來倒入溝渠流淌去灌田。洞口前筑壩擋起一個深水塘。窄長的木船停泊在水塘邊等待游客來乘坐入洞去壩美。幾個年輕壯族婦女和漢子在岸邊、在船上指揮游客上船。這是旅游部門安排的,不存在拉客和搶客現象,使不寬的洞口秩序井然。
我們依次踏著竹排鋪墊的踏板下到河邊,跨入小船。每只船只能坐4人。由壯族青年揮篙撐船入隧洞逆水而上。此洞據說有860米長,洞中漆黑,沒有安裝電燈。撐船人一邊撐船一邊摁亮手電筒照探陰河,以防行船碰撞巖壁。河道平且窄,深淺不一,有的地方深達十幾米,水靜靜地流,聽不到流水聲,只感覺怪陌生、怪異樣的蒙嚨。隧洞左拐右彎,河面有的地方奇石聳立,不小心行船就撞著石頭。撐船人介紹說,熟悉了就知道什么地方有礁石。整條河道有三個天窗,人稱“三重天”。我問他:為何不在兩邊洞壁安電燈照明?撐船人說,旅游部門認為保持原樣,給游客一種自然天成的神秘感,何況河床有三個天窗間隔透進些亮光,給人感覺暗河不是很長。
行進中,前面仿佛若有光,越走光線越明亮,是洞頂天窗投射進來的光線,借著透進河面的光,可窺見洞頂和洞壁垂吊著奇形怪狀的鐘乳石。成群的燕子在洞頂飛翔、嗚叫,它們大概是從天窗飛進來的,在巖壁筑巢產卵,掠過洞頂的身影時隱時現,鳴聲嘈雜,弄不清楚有多少只。憑飛翔的聲音我感覺比建水燕子洞的燕子還多。撐船人告訴我們說,每年都有人爬到巖壁上去采燕窩。看這陡險的巖壁,我感覺采燕窩比建水燕子洞艱難。因崖腳是深水暗河,需要點火把或用手電筒照亮從船上攀崖,危險系數多。居然還有人敢于攀上洞頂去采燕窩,那真是要具有壁虎般的本領了。據說采得的燕窩數量還相當可觀。看著大自然的神奇與美妙,我仿佛到了另—個世界。
船往前行,天窗的光亮頃刻消失,復又進入黑暗。走了好一陣,不見有對頭船過來,顯然我們是第一批游客。聽到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是后面的船跟上來了。陰森森的洞里有風灌入,雖是夏天卻感到有些涼意。不覺間第二個天窗出現了,暗河投射進一束光線。有燕子在洞頂飛翔。但瞬間又進入黑暗,撐船人摁亮手電筒繼續劃行,避過一個又一個崢嶸的礁石。暗河行船無驚無險,我不去想水路之遠近,恍恍惚惚如在夢中漫游。聽到洞頂有燕群扇動翅膀飛翔的聲音,第三個天窗出現,就預感到離洞口不遠了。漸漸地前面出現了曦微的光,越往前走光線越亮,終于到達出洞口了。
二
船停穩后,我們陸續下了船。舉目一看,豁然開朗,四面的高山圍著一塊平曠的土地,村寨坐落在左側山麓。往前行,只見路邊山坡的桃樹開花期已過,只有滿樹的綠葉。河邊一排翠綠的楊柳樹,掩映著幾個連接排列的水車,吱吱呀呀有節奏地緩慢轉動。田疇阡陌縱橫。河邊有幾個壯族婦女在洗衣,好一幅碧水青山鄉村田園風光美景畫!
我們沿著小路往前走,只見田壩一側有一條叫馱娘江的河從上面流下來,在凸突起的一個小島上端分岔,順兩邊流,而后又在下端匯合流人隧洞。這兩條岔河當地人稱為“男女河”,左邊為女,右邊為男。小島兩邊的河堤有兩排楊柳樹,翠綠清秀,遮掩了河流。在炎熱的夏天,壯族男女在田間地頭勞動流一身汗漬,傍晚收工便互相邀約到河邊脫光衣褲跳入河中洗澡,河堤兩邊有成排的楊柳形成屏風遮擋,男女互相看不見。
我們漫步到小島參觀,島上是田地,男河上端有一架大水車借著河水的沖力在旋轉,將河里的水舀上來灌溉島上的田。我們以水輪車為背景。在沙灘上拍了幾張相片做紀念,便從另一邊女河旁的田埂返回村寨大路。
通往寨子的土路是一條便道,可行馬車,但四周山岳阻隔了交通,即使有馬車也走不出去。
在約百米前面的道路上側,有幾棵大榕樹。我們走上前去看,有兩棵并列而生,一大一小,樹冠的枝葉相互穿插密擠蓬生,像夫妻接吻頭發蓬纏;稍小的一棵樹干上掛著一塊木牌,上書“夫妻樹”三個大字。我們都覺得頗有意思。我們同行的伙伴中有一對夫妻,他倆走到樹前站好,請朋友照了相留念。
再往前走幾十米,就到路邊斜坡一棵古榕樹下。這棵古榕據說已有幾百年,當地村民稱為千年古榕。此樹軀干壯碩得像一座塔,并不高,其枝椏向四面展開,稠密的葉簇交錯層疊,厚重而龐大的樹冠像一幢屋頂覆蓋數百平方米地面;樹腳露出地表的根須像數百條大蟒蛇扭曲纏繞盤虬坡地。大榕樹太蒼老了,卻那樣壯旺有神,仍不屈的延續著古老的生命,顯出生機盎然的活力。
大樹下是歷代壯族人民遮陽避雨和乘涼的地方,每當烈日當空或吃晚飯以后,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聚到樹下乘涼。當地一個村民介紹說,這樹下是全村人開會的地點。并用手指出村長、會計固定的坐位,其他村民則在樹根上自尋坐處。
三
壯族的祖先怎么流落到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山谷洼地呢?追根溯源,據說千年以前,北宋壯族領袖儂智高為守邊土、起岳抗交趾、反宋廷,皇佑四年(1052年)5月,他在邕州(今廣西南寧)昆侖被狄青打敗后,率兵退入繼父儂夏卿為首盤踞的特磨道(今云南廣南縣),至和二年(1055年)宋朝廷派楊廣文率兵圍剿,依智高率部下突出重圍轉移到今廣南阿科鄉與宋軍周旋,終因寡不敵眾撤出阿科轉戰于開遠、蒙自、丘北等地。其女兒在轉移中逃遁到十分偏僻的壩美,改名換姓隱居,后來與一個壯族青年結婚繁衍后代,逐漸形成一支壯族后裔,過著男耕女織的生活。由于不便與外界溝通,生產方式落后,耕耘的收獲只能維持人的基本生存。因長期封閉,人們的思想觀念因循守舊,老一輩人都不識字,不會說漢語。
據說也有漢族姑娘嫁到這里來的,來時是從村寨上端山崖陡壁邊沿的一條毛路走過來,這個地方離外村較近,但坡崖之陡險一般人都不敢走,據說有牛走過失足墜落摔死的慘狀。嫁到壩美的漢族姑娘需要有足夠的勇氣和膽識。當然從其它方位的山坡也可走到壩美,但繞得太遠了。平時壩美人到外村都是乘船從隧洞暗河出去。全村現有人口132戶620人。年輕一代小時是由大人劃船送到洞外的法利村小學讀書,因來回不方便只有住校,到星期六下午家人又劃船到洞口等待學生放假歸來坐船回家。由于年輕一代受過小學文化教育,普遍都會說漢語,也有外出打工的。2003年由政府撥款在村里建起一所小學,解決了適齡兒童上學難的問題,有兩個男教師教43個學生,課本費全免。
四
由于不斷有旅客赴壩美觀光,尤其是節假日,因來人太多隧洞口的小船有限接待不了,客人只有等待。劃船人更是忙得不亦樂乎,隧洞暗河里來往行船如梭。因硬件設施未跟上,到了壩美中午吃飯成了問題,縣城有個人看準在這里開個飲食店會賺錢,便投資辦起個“農家樂”餐館,門外放著幾盆蘭草,取名“蘭草堂”。我們在“蘭草堂”吃了一頓農村風味的午餐,其中有一道菜叫“雷公菜”,是這里獨有的細枝樹葉,葉片如指甲,煮成湯菜,其味如豌豆尖。當地人說這種菜打雷才發芽,很稀少,價昂貴,賣40元一市斤。
吃罷午飯,我們就從村寨上端行走一段路到河的上游乘船從另一個隧洞返回。到乘船地點的路段有兩公里,走不多時就到一堵懸崖下,抬頭仰視,絕壁陡起,蒼勁雄偉,可望而不可登。那懸崖絕壁經長久的風吹日曬雨襲,形狀景象也千變萬化,呈現出黑、黃、褐、紅、綠、灰等色塊彩繪,隨著陽光照射,那彩繪更顯耀眼奪目。奇特的是崖巖上有幾處突起的石包,壯族人稱為“龍口”。據說打雷后“龍口”會冒出紅色唾液,稱為“巖血”,這種“巖血”能治療男人某些頑癥。至于什么頑癥尚無時間去弄清楚。
我們順著崖壁下一條窄徑往前走,上了一個小坡,就看見斜坡下河邊有一條馬車道,道上停著十幾輛馬車和牛車。領隊說要乘馬車到前面的河道去坐船。每輛車坐4人。我們上了馬車,趕車人一揮鞭。馬就拉著我們奔馳而去,不多時就到了河水碼頭。碼頭筑起一道石堤把河水攔深便于停船。旁邊有個小屋棚,門口掛著一塊書有“旅游公司湯那管理處”的牌子,棚內售票人兼售香煙、潔凈瓶水等商品。這里已屬于另一個村的管轄區。我們的船票已算在門票內就直接上船,仍舊每船坐4人,這段河道因筑壩攔截提升水位,兩邊的楊柳樹已被淹去一半。船行幾十米便進入隧洞,此洞有2.5公里長,中間沒有天窗,黑黝黝的伸手不見五指。撐船人摁亮電筒劃行,借著電筒的余光可見洞頂、洞壁的鐘乳石,其結構形狀與我們初入前面隧洞的鐘乳石大同小異。撐船人說,因為此洞沒天窗,黑暗太長,旅游部門就在洞壁裝了電燈,便于行船。不巧今天停電。我想,如果能裝上彩燈,那樣洞內的鐘乳石就斑斕生輝,流光溢彩,更為神秘了。行進中,聽到洞頂有蝙蝠振翅飛翔的聲音。撐船人說,此洞蝙蝠很多。我知道蝙蝠喜黑暗中棲居,它們或許看到手電筒光和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受到驚擾而飛翔。因為黑暗看不見它們的身影,只憑成群飛翔的聲音感覺蝙蝠很多。我第一次經歷這種情景,有種難以言說的異樣感覺。人沒有光明等于瞎子,盼望光明是每個人急切的心情。在黑暗中憋了好長時間,終于看見前面透出一點光亮,船行到盡頭出洞了。
我們下了船,沿著巖壁石級而上的當中回頭一看,出洞口竟是一堵崖壁,灌木叢從巖石的裂縫間長出來,盤根虬干,顯得十分頑強。當地人稱為“猴爬崖”。據說原來有猴子在崖上爬攀,有的村民竟用火藥槍打,把猴子嚇跑了。為保護生態,由政府出面把附近村寨所有的火藥槍都沒收了,并警告不許再造槍打獵,企盼野果成熟時猴子還會再來。
我們順著陡坡小路爬行約一華里,就看見湯那村邊有一條公路,我們乘坐的汽車早已從前面繞行至此停著等我們了。
本欄責編 阿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