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的后面

“這樣的情況持續一整年，我只能看他們卻無法接觸到他們，我想他們想得都快發狂。我知道那一年對他們而言也是很難熬的，我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沒有讓修女準許我去抱他們……

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時，我們住在紐約，離外祖父母家只有一條街的距離。每天早上，我外祖父都會去散步運動，如果是夏天，我就會跟他一道去。

有一天下午，當我和外祖父一起散步時，我問他從他還是小男孩時到現在1964年——有什么不同？他告訴我抽水馬桶取代了茅草屋、車子取代了馬、電話取代了信、電燈取代了蠟燭等，他告訴我很多我從來沒想過的生活必需品以前的風貌。我的思緒跟著他游蕩著，然后我問他:“外公，什么是你一輩子中最難熬的事？”

外公突然停下腳步，望著遠處發呆，有幾分鐘都沒有說話。然后他蹲下來，握著我的手，眼中含著淚告訴我:“當你媽媽和舅舅小的時候，你外婆生了一場大病，為了治好她必須讓她長期住在療養院，而我要工作養家，因此沒有時間照顧你媽和舅舅們，只好把他們暫時送到孤兒院去，由修女照顧他們，而我則日以繼夜忙二到三個工作，只希望能早點接大家回家團聚。”

“最難過的是我必須把他們放到孤兒院去，我每個禮拜都會去看他們，但是修女不準我見他們或抱他們，修女只準我從一面只有外面看得到，而里面看不到的鏡子后面看他們。而為了讓他們知道我去看過他們，每次去我都還特地帶了糖果，希望修女能轉交給他們，讓他們知道。每次去看他們，我都會把雙手放在鏡子上整整30分鐘，希望他們能摸到我的手。”

“這樣的情況持續一整年，我只能看他們卻無法接觸到他們，我想他們想得都快發狂。我知道那一年對他們而言也是很難熬的，我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沒有讓修女準許我去抱他們，可是她們告訴我見了比不見對小孩的傷害更大，所以我也只好聽命照做。”

我以前從沒見過外公哭，他緊緊地抱住我，我告訴他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外公，而且我愛他。

15年過去了，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我和外公繼續一起散步好幾年，直到我的家人和外祖父母搬到不同的州。

后來我外婆過世了，外公因沮喪過度得了失憶癥，我要求媽媽邀請外公搬來和我們一起住，但是媽媽拒絕了！我不死心，且不斷地告訴她:“為他做最好的安排是家人應盡的義務。”

在一陣猶豫后，她才痛苦地回答說：“為什么？他從來就沒有關心過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然后我告訴她說:“外公一直都很關心你們而且愛你們。”

我的媽媽回應我說：“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我接著說：“他最難過的事就是把你和舅舅們放到孤兒院去。”

媽媽驚訝地問我:“你怎么知道？”因為她從來沒有和我談論過那段歲月。我說：“媽媽，當時外公每個禮拜都去看你們，但是修女只準他在一面外面看得到、里面看不到的鏡子后面看你們，而且他每個禮拜都一定會帶著糖果去，他也很恨那一整年他都不能摸摸你們。”

“你騙我！你外公根本沒去看過我們，從來沒有人去看過我們！”媽媽說。

“如果他沒去過，他為何能知道這些事呢？我又如何能知道這些事呢？他真的去看過你們，但是修女不讓他和你們接觸，因為他們告訴外公如果見面后，在他要離開時，只會讓你們更難過。媽媽！外公真的很愛你們，而且一直都沒變。”我說。

外公一直以為他的小孩知道他在鏡子后面看著他們，只是沒能感覺到他溫暖且有力的肩膀，他認為他們沒忘了他的到訪。同樣的，我媽媽和舅舅也一直以為外公從來沒有去看過他們。我告訴媽媽真相后，大大改善了媽媽和外公的關系，媽媽也因此得知她的父親是一直愛他們的，而且邀外公來和我們一起住，共享天倫之樂。

選自《溫暖是一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