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中的“閑”字,古體從門從月,從外形解來,就是日落月升之后,閉門靜坐,疏淡的月輝灑滿庭院,清風送過陣陣花香,心無旁雜,約二三好友,院中散坐,隨心所欲淺吟低唱,談古論今,無怨氣、怒氣、喪氣、悲憤之氣,直至夜深人靜,這便是閑了。
“閑”既從“門”,就意味著必須與外界的隔離才能達到“閑”的意境,明代書畫家陳繼儒說:掩戶焚香,清福已具。若無福者,定生他想,更有福者,輔以讀書。這個掩戶,就把喧器的人籟拒之門外,天籟在有無之間,與人合二而—,也正如陶淵明所說“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這個門其實是心靈之門,是通往閑境的—個機關,虛掩即可,所謂“心遠地自偏”,并非是死死地把自己鎖在屋子里,那除非是碰上什么想不開的事情了。
我常想,門庭若市是為鬧,體閑心亂是為悶,若想心閑,心中必須有這么—扇隔離煩惱的門不可。
“閑”又從月,從古至今,“月”字是令人感傷的,所謂“物之感傷者,在天莫如月”,古人但凡寫鄉(xiāng)思和情思,總離不了月,所以對云閑易、對月閑難。“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不能說閑,“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更是心忙。到了“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就是由月生恨了。但是王維的“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李白的“天清江月白,心凈海鷗知”卻是心閑的描述了。看來人閑與不閑,有這輪明月一照,就明明白白了,世人皆知了。
閑是—種空明曠達的境界,不是誰都能達到的,無事可做不見得就是閑,比如聊天、比如無所事事、比如無事生非,就像陳繼儒老人家所說的“生他想”者,就是自取煩惱。有的人根本就閑不住,一閑就寂寞難耐,總要扎堆湊熱鬧或呼朋引類,這種人永遠沒有閑情逸致,也享受不了“閑”趣。
有這么一句話忘記是誰說的了,“情曠亦自有致,寂寞無令太枯”。用句現(xiàn)代語言來說,有事可忙不見得不是閑。就像陶公那樣“晨興理荒穢,戴月荷鋤歸”,既是忙,又是閑,這不是忙里偷閑,而是把忙當成閑。詩人種地是外行,乃至“草盛豆苗稀”,這樣子養(yǎng)家糊口,該是很艱難的,從早忙到晚,但是他卻“悠然見南山”,心靜如水,陶公可算得古今第一閑人。牢騷滿腹者不能閑,憤世嫉俗者不能閑,利欲熏心者不能閑,情愁恨多者不能閑,看來做—個閑人確實不易,但能做—個閑人也確實是福。
王煒薦自《大眾科技報·科學奧秘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