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惜美人

近來臺灣有期娛樂節目，邀請兩位模特現場比試彩妝。這兩位小姐并非剛出道，卻沒趕上林志玲紅得發燙，她們——我們姑且稱之為A和B——可以說正處于上升階段，急需搏人氣混眼熟。

既是“搏”，便要“爭”。到底美人相輕，眼神交會時火花隱隱進發——就算主持人努力粉飾大平，就算一幫看客冷眼故作不知。“爭”，則有輸有贏。現場直播不會放過失敗者的失落失意，鏡頭將其自尊層層剝落，而勝利的那方總忍不住再踩上一腳，以示對手再無翻身之力。

勝就要勝得徹底。誰在乎通往勝利的道路浸透他人多少辛酸血淚?沒人會同情弱者，也沒人會站出來主持所謂公道，電視機前的一幫看客正在從殘忍中獲取快感以及因“事不關己”帶來的安全感。這茶余飯后的娛樂消遣，何嘗不是我們現實人生的殘酷縮影?

且說A小姐是那種精致的巴掌臉，接話搶話反應快，會發嗲，引得一幫評委圍著她轉。其實化妝本是私人的事，再注重儀表也不見得會多優雅。可是若介意被品頭論足又何必拋頭露面?A小姐口不住手不停成功搶過風頭，留給B小姐的鏡頭少得可憐。

可是我開始不喜歡A小姐。明明算不上舌燦蓮花，卻偏不肯給B小姐講話的機會，話題稍一偏離自己就立刻制造噱頭搶鏡頭，手段又嫌太明顯不夠高明。我想，這個女孩子太明白自己美在什么地方，也太賣力突出自己。她故意掩蓋別人光彩，自己卻又無力獨撐一臺戲，風頭再盛也難免張牙舞爪。要知道，實力不足就強出頭是多危險的事啊。會不會“風流靈巧遭人怨”?

最后評審前，A小姐大概覺得勝券在握，突然對B小姐發難：“還是朋友嗎?”語氣咄咄逼人，隱藏著壓抑不住的得意。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爭了面子還要占里光。

結果呢?強極則辱，評委投票B小姐勝出。出鏡率并不是唯一標準，評委個個挑剔精明，對著你笑容甜蜜無懈可擊，可那心里明鏡似的，出手毫不容情。是啊，娛樂圈從來不缺美麗的女子。天生麗質只能說明你拿了乎好牌，不能證明你天生坐莊，穩賺不賠，還要看牌怎么出，對手水平如何。更不要說就算天時地利人和，好牌也有打成輸牌的時候。

可惜A小姐仍在孩子氣地撒嬌跺腳：“人家不要啦。”驚愕、委屈、心急、賭氣……又有什么用?輸也輸了，至少不要輸得太難看。最好趕快克制自己維持最后的尊嚴，免得白白作了看客們的笑料。

這時，B小姐不失時機地反問：“還是朋友嗎?”

哈，她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仔細回想，她都做了些什么呢?出場就和和氣氣地問好，簡單介紹自己，微笑。不肯多說一句，不肯多行一步。給人留下的第一印象是淡淡的。隨著節目的進行，這淡淡的印象才以不易察覺的方式慢慢生動鮮明起來。我想，她一定作了周全的準備，才能在節目中拿出自己要模仿的妝容的照片。與此同時，A小姐卻驚呼：“呀，我忘帶照片了!”比賽中，大家的注意力、導播的鏡頭都給了那個會做秀的女孩。要等到別人笑語嫣然的空當兒才過意不去般地掃一眼B小姐。她卻不以為杵，自顧從容。她的妝容深淺濃淡總相宜，可見是真功力。原來君子藏器，不露鋒芒。

到最后，她贏過了那個氣勢逼人的女孩，遂不再一味隱忍退讓，機智地小小報復一下：“還是朋友嗎?”對對方的驚愕與尷尬報以一笑——畢竟在一個圈子摸爬滾打，日后還要相見相處，點到為止就好。

炫目的聚光燈總在最后一刻才亮起，鏡頭最終鎖定的只會是勝利的那方。榮耀遲來一點有什么關系?只要最終還是照耀著她，再加上欣羨的目光和掌聲……

我忍不住想，要力爭上游，總會遇上這樣的人物吧?說不定就是自己身邊的甲乙丙丁。若要競爭，我可不愿意遇上A小姐。自恃漂亮兼小聰明，認為理應萬千寵愛在一身，看不得別人分去一點點。處上風，不會給自己給對手留后路；落下風，心理脆弱承受不了落差，說不定一沖動就破壞游戲規則，搞不好眾目睽睽之下拉住你撒潑……輕狂兼小家子氣。輸贏既定，干嘛還要陪這種沒腦子的對手丟人現眼?A小姐這種人實在不夠格。

而B小姐呢?凡事準備周全妥當，心細如發；行事胸有成竹，不做無謂的意氣之爭。為人綿里藏針，不主動挑釁，也不叫人輕易輕辱了去。勝出時候不忘一笑而過，分寸拿捏得恰好，更顯磊落雅量。即使一時敗了，姿勢也不會難看到哪里去——我相信這樣的時候不會太多。這才是真正的聰明，足以在這紛亂世道從容進退。

如果不幸狹路相逢，我唯求與之和平共處。英雄尚且相知相惜，何況美人?

(編輯 彭 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