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是中國新文學運動的杰出作家,散文、小說俱長,經典傳世。她一生傳奇的色彩和獨特的文學風格獲得了海內外華人的推崇,各界無不津津樂道,“張迷”層出不窮。張愛玲在上世紀90年代初,曾發表了一篇散文——《草爐餅》,成為當代飲食文化的精美小品。《草爐餅》的寫作源于張愛玲讀到了著名作家汪曾祺的短篇小說《八千歲》。《八千歲》中寫了一個節儉的富翁,老是吃一種無油燒餅叫做草爐餅。張愛玲說:“我這才恍然大悟,四五十年前的一個悶葫蘆終于打破了。”
張愛玲是上海人,從小就居住在“汽車稀少,比較安靜”的高樓上。雖然有鄰居家無線電傳來的周璇、姚莉的流行歌曲聲,但張愛玲認為這是背景音樂,不是主題歌。在她看來,二次大戰上海淪陷后,上海市面上的種種叫賣吆喝聲才是那時代的“上海之音”。《草爐餅》中寫道:“‘馬……草爐餅!’吳語‘買’與‘賣’同音‘馬’,‘炒’音‘草’,所以先當是‘炒爐餅’,再也沒想到有專燒茅草的火爐。賣餅的歌喉嘹亮,‘馬’字拖得極長,下一個字拔高,末了‘爐餅’二字清脆迸跳,然后突然噎住。是一個年輕健壯的聲音,與賣臭豆腐干的蒼老沙啞的喉嚨遙遙相對,都是好嗓子。”
畢竟當時的張愛玲還是中學生,淪陷后的日子不免讓她有幾分寂寞,“在高樓上遙遙聽到這漫長的呼聲,我和姑姑都說過不止一次:‘這炒爐餅不知道是什么樣子。’”對于小販“炒爐餅”的叫賣聲,張愛玲可謂耳熟能詳,但總是想不明白吆喝的這餅子是如何“炒”出來的,不知是怎樣的“炒法”。《草爐餅》中回憶著當年的情景:“有一天我們房客的女傭買了一塊,一角蛋糕似的擱在廚房桌上的花漆桌布上。一尺闊的大圓烙餅上切下來的,不過不是薄餅,有一寸多高,上面也許略撒了點芝麻,顯然不是炒年糕一樣在鍋里炒的,不會是“炒爐餅”。再也想不出是個什么字,除非是“燥”?其實“燥爐”根本不通,火爐還有不干燥的?”張愛玲的姑姑也買了一塊,下班回來不耐煩地朝她咕嚕了一聲:“那,炒爐餅。”張愛玲笑著撕下了一小塊吃了,覺得干敷敷的吃不出什么來。少年張愛玲在街上也碰見過一次賣草爐餅的小販,“小販臂上挽著的籃子里蓋著布,掀開一角露出烙痕斑斑點點的大餅,餅面微黃,也許一疊有兩三只。”張愛玲在《草爐餅》中記錄了對往昔上海市相的一份憐憫或一種感悟。文中道:“就這么一只籃子,怎么夠賣,一天叫到晚?難道就做一籃子餅,小本生意小到這樣,真是袖珍本了。還是瘦弱得只拿得動一只籃子,賣完了再回去拿?”她進而認為:“一天賣一籃子餅,聊勝于無的營生。”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張愛玲在臺灣看到《八千歲》這篇小說時,才終于搞懂了“炒爐餅”應該是汪曾祺所寫的“草爐餅”才對。
在舊時的蘇北確有一種燒茅草的烤爐,專用來烤制美味可口的“草爐餅”。草爐餅是類似咸燒餅的點心,一般選用上白的面粉發成酵面,用油渣、豬網油、燒餅末、蔥末、鹽等拌成餡料。揉勻揉透的面制成面劑兒,包入餡料,再搟成十厘米大小的圓餅,并抹上飴糖水,撒上芝麻。烤制時先用柴草燒熱烤爐,草灰撥在爐膛兩側,再用茅草燒烤幾次烤爐,用爐膛兩側的冷灰蓋住熱灰,將膛內壁擦凈,自爐膛兩側向上貼餅,貼滿后撥開冷灰以熱草灰進行烘烤,直到餅呈金黃色并鼓起即可。出爐時要掃去餅面上的浮灰再吃。張愛玲在散文中終于揭開了長久以來“炒爐餅”的謎底,她回想并感悟著昔年上海生活的歲月與草爐餅的滋味,說“江南的草爐餅疑是近代的新發展,因為太像中國從來沒有的大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