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教學改革的實踐與思考

上個世紀的作文教學為我們留下了什么?筆者認為，簡而言之就是一句口號和兩個寶貝：一句口號是葉老的“作文與做人相結合”；兩個寶貝，一是寫作知識，_二是寫作訓練，而作文課堂教學模式則是二者的不同方式的組合。應該說，這句口號和這兩個寶貝發(fā)揮了它們應有的作用，使我們的作文教學取得了相當可觀的成績。但隨著新課改和素質教育的不斷深入，這些做法已越來越不能適應作文教學發(fā)展的需要了，我們的作文教學社會不滿意，學生不滿意，教師更不滿意。

這兩個寶貝中，第一個是寫作知識。目前通行的寫作知識，基本上是以主題這一概念為核心的靜態(tài)語言學、文章學知識。寫作是一種語言行為，語言當然有規(guī)律可循，但這種規(guī)律和數理化學科所揭示的規(guī)律不一樣，它是多元的，沒有唯一客觀的標準。因此，以解釋語言操作規(guī)律為目的的寫作知識，其作用也是極其有限的，任何過分的強調和夸大都是對母語習得規(guī)律的歪曲，更何況這其中還充斥著大量偽科學和形式主義的東西。現在的寫作知識中最大的失誤是“主題說”，在作文教學中它基本上是對政治意義、思想意義的霸權式的限定，這也是前些年社會方方面面對語文教學不滿的一個焦點?！爸黝}”本來是對文本的評價，是對文本所體現出來的意義的判斷，現在卻拿來作為寫作的普遍性詮釋，于是，“主題”這個充滿政治、思想意義的預設，就成了對學生豐富多彩的生活和情感的限制，成為對寫作主體的約束，使學生難以進入情感和心智活動的自由天地。同時，這也是我們的教師高高在上、忽視甚至輕慢學生真實的生活狀態(tài)和日常的情感體驗的原因。而這一切在教師那兒，也許還理直氣壯地認為是“做人與作文相結合”。

第二個是寫作訓練。我們總是先布置一個題目，學生寫完，我們收上來批改、講評一下完事，高明的教師會在作文前加上一點指導。高一記敘，高二議論，高三綜合。一題一題，反反復復，審題、立意、結構、開頭……最后求得一個“但手熟耳”的效果。其實這樣訓練出來的只是一種技能，而不是能力，更不是素養(yǎng)。技能和能力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我們只是通過反復操練讓學生掌握了完成寫作的動作，而沒有使學生在寫作中加深對生活的認識、對人生的體驗，沒有點燃他們的感知、想象、情感、志趣的火花。一句話。沒有提高學生的寫作能力和素養(yǎng)。也許有人說，上述這些不是在寫作知識那一部分介紹過了嗎?對，這就是現有作文教學的癥結之一。我們不是在寫作實踐中誘導感動、體驗、想象，而是想通過講授的方式來傳授這些知識，不僅如此，我們似乎并不認為這種做法是錯誤與徒勞的，一次次的失敗反而更激發(fā)了我們的狂熱。當前盛行的寫作方式正反映出我們對語文能力、寫作能力認識的膚淺、片面和狹隘。

人生活在語言中，人對語言有一種天然的渴望和依賴。語言不僅僅是工具，更是人的生命活動、心靈活動。教學生怎么寫作就是教學生怎么做人——教他們怎樣感知、怎樣體驗、怎樣想象、怎樣思考、怎樣待人、怎樣律己……記得北京第一次申辦奧運會的口號是“給北京一個機會，還世界一個奇跡”。這句口號表現出來的是缺乏自信而又渴望表現的政治激情，反映了當初我們對奧林匹克運動精神的理解和想象，而第二次申奧的口號則變?yōu)椤靶卤本?，新奧運”。兩個平實的“新”字顯示了我們對奧林匹克運動精神的理解更深入了。由此可見，話語方式顯示的是一種思想方式、生存方式，顯示的是一種秩序、一種關系，學會這種表達方式就認同了這種秩序和關系。從某種角度說，語文的人性內涵就隱藏在語言表達之中，作文不僅是語言的實踐活動，更是深刻的人生教育、人性教育。作文包括做人的要求，而不是外在的“相，結合”的問題。因此，我們必須站在今天的高度去充實、完善對“做人與作文相結合”這句口號的理解。

作文寫作本質上不屬于文章學而屬于教育學。作文水平的提高，與學生思想的成熟、智慧的發(fā)展、情操的升華、人格的成長是同步的，而與作文寫作同步發(fā)展起來的思想、精神、情操、人格等因素，更是寫作能力提高的關鍵。因此，作文教學應面向學生真實的生活，面向學生的身心發(fā)展，使學生作文水平的提高與學生心智的發(fā)展協(xié)調起來，從而學會智慧地表達生命的智慧。

生活中實際寫作與作文寫作是不同的。其中最大的不同是，實際寫作是為了滿足生活的需要，它是一種交際行為，有特定的交際目的、交際對象、交際環(huán)境，而作文寫作則是在沒有生活需要情況下的寫作，是一種“三無”產品。正因為如此，大話、空話、廢話，偽神圣、偽崇高就很容易滋生出來，而母語學習的經驗告訴我們，語言只有在生活的使用中才能學會使用。

怎樣在寫作課堂上獲得一種逼真的生活感，讓學生產生寫作的需要?答案是，在作文中引入生活因素，構建生活情境，搭建一個生活平臺，展開真實有效的寫作。

具體方法大致有以下三種：

第一種是事件性引入，即把生活事件引入課堂，使課堂成為社會環(huán)境的一部分，賦予課堂真實的生活色彩。一位老師教魏巍的《誰是最可愛的人》之后，印發(fā)《人民日報》1990年7月22日的《“活烈士”李玉安》一文，讓學生給英雄李玉安寫一封信，匯報自己學習課文的體會，老師發(fā)給每個同學一個信封、一枚郵票，讓學生把信寄給李玉安。我也做過這類成功的嘗試。教高一時，我讓班級每一位學生的家長給自己孩子寫封信，要求家長在信中談談對孩子的教育、孩子的成長和對孩子未來的希望。信收齊后，在作文課上我當堂把信交給學生，讓學生拆封閱讀并寫回信。不少學生看著信，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被深深地打動了，回信都寫得很長，不僅種種寫作中常見的困難迎刃而解，更涌現出一批讓人感動不已的佳作。2001年10月，南京市教育局組織一批中學生當小記者，采訪作家劉墉。一位學生寫的《“伏擊”劉墉四小時》，在報紙上發(fā)表，并獲一等獎，一時傳為佳話。

第二種是過程性引入。課堂寫作一般包括命題、指導、寫作、批改和講評這五個環(huán)節(jié)。其實，這五個環(huán)節(jié)只是寫作整個流程中的一個階段，在此之前還有一個很長的生活積累、人生積累的“前作文”階段?！扒白魑摹彪A段的積累對于寫作是十分重要的?？梢哉f，兩個有不同積累的人在寫同一篇作文時根本不是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作文講評之后，還有一個階段，那就是使學生受到鼓勵，以新的眼光投入讀書、思考、生活的“后作文”階段。而過程性引入，就是在設計作文課堂寫作時把手伸長一些，伸向“前作文”階段，讓作文寫作融入更多的生活實踐內容，使作文寫作成為審視、梳理、反思生活的一種方式，加速學生的成長和進步。

這方面的例子很多，舉個比較經典的。上海的《語文學習》曾舉辦過“我來當家”系列作文大賽：讓學生當一次家，事先制訂出當家計劃，逐日寫下當家日記，最后總結當家的經歷、體驗和思考，寫一篇作文。這既是生活體驗，也是寫作實踐。生活的過程既是體驗、思考的過程，也是寫作醞釀、構思的過程。我也有類似的探索和成功的實踐。高一下學期我班組織了一次關于《唐詩三百首》的寫作實踐。我校要求高中學生背《唐詩三百首》，從高一的第一天起，學生便人手一冊《唐詩三百首》。近一年來晨讀夕誦，學生背得很苦，也很有收獲，現在已背下了三分之二。這本書成了學生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文化積累的一部分。其間學生有酸甜苦辣的經歷，有從不喜歡到喜歡的變化，有對詩篇極富個性的解讀，有從中獲得的人生啟迪。最后，我要求學生以這本書為話題，寫一篇作文。這次作文通過對誦讀積累過程的再體驗，推動學生用新的眼光去認識生活，進一步誘發(fā)學生對文化價值的解讀，讓學生從更高的層面去理解學習、理解文化。這次寫作實踐十分成功，學生筆下那些洋溢著生命活力的佳作，令人目不暇接。這就是運用“過程性引入”的原理來進行寫作的例子。

第三種是功能性引入。創(chuàng)設的情境雖然是虛擬的，卻是真實的，因此，它與生活的事件具有相同的功能。如英國中學課本中的一個作文題，虛擬了四座島，列出每座島在生活、游覽等方面的優(yōu)勢，然后教師將班級的學生分成若干個旅游小組，要求學生在一起討論游覽的線路，最后寫出詳細的匯報。又如，美國老師的一次作文課，是學過一篇小說后，讓學生為主人公寫一篇日記，等等。這樣的寫作突破了課堂四面墻壁的限制，也使寫作的形式更加多種多樣。我在作文教改實踐中也做了不少這類嘗試。如2002年，我以《我心目中的2005年十三中形象大使》為題，進行作文比賽。作文的背景是：2005年我校有一位同學代表學校也代表南京市學生，參加聯(lián)合國主辦的“世界中學生論壇”，并在論壇上做專題發(fā)言。請你以“我心目中的2005年十三中形象大使”為寫作范圍，想象、設計這位未來的形象大使。這個題目通過虛擬的情境，表達了對今日教育的認識、思考和對未來教育的憧憬，具有極大的認識空間和思想張力，受到了學生的普遍歡迎。

這些富有創(chuàng)意的作文寫作設計，不僅僅是訓練寫作，更是向生活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作文與做人、作文與思想、作文與審美、作文與讀書等關系，使作文寫作融進了更多“前作文”的生活因素和“后作文”的思想因素。這樣有情境、有對象、有目的、有角色、有任務的作文寫作，學生有激情、有想象、有個性、有創(chuàng)新，而且聽、說、讀、寫并重，提高了學生的思想、精神、情操，從而從根本上提高了學生的作文水平，使課改的理念、素質教育的目標得到了體現和落實。

這些年來，我們堅持開展作文系列教改實驗，探索作文教學的新思路、新領域和新途徑，取得了良好的教學效果和豐碩的科研成果，但是離素質教育的要求，還有相當大的距離，我們的探索還有許多路要走。今后，我們的設想是：對現有的作文知識進行審視、梳理、化簡，剔除其中繁瑣的靜態(tài)語言學、文章學、文體學的知識，適當補充語言、語境和語體的內容，嘗試把詞、句、修辭、表達手法、寫作習慣有機地糅合在一起，搭建若干簡便易學的知識平臺；每個學年有個大致的序列，引人生活因素，拓展實踐活動的時空，使之與學生的生活、心理的成長配合，構建符合母語寫作規(guī)律而又充滿現代氣息的寫作體系；教學中以人為本，強調興趣，突出習得，重視靈性的啟發(fā)和培養(yǎng)，讓學生學會智慧地表達生命的智慧，在實踐活動中求得發(fā)展，在實踐活動中求得提高。

責 編 海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