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的傷害

近幾年的學校管理實踐中的一些記憶，隨著時光流逝悄然沉淀了下來。最令人難以忘懷的是幾件小事，它們給我以莫大的啟發。曾經的一些不經意，讓我懂得了許多。

一

2001年秋季開學不久，我發現不少初一新生不愿佩戴學生證，了解原因時，他們又往往紅著臉支吾著不愿回答，就在我準備進一步調查了解時，突然收到了一名初一學生的來信：

“校長，我并不敬重您，因為有一件事使我感到您一點不值得敬重。一開學，學校就根據我們的文化成績給每個學生編定了學號，就給我們套上永遠的精神枷鎖，差的只能永遠是差，好的永遠是好。你只看重學號在前面的那些成績好的學生，而看不起學號在后面的成績差的。可是您知道嗎?倘若每一個學生都得到同樣的對待，都得到老師、同學的贊揚，他們一定會信心倍增，一定會學有所成。我敢說，人與人之間并沒有多大智力差異，而您似乎并不這樣認為，學生證上的學號就成了貼在我們身上的‘標簽’。校長您可知道，您這樣的行為會使一些具有遠大抱負的人因為一時的失利而喪失了自信心，淪為平庸，您為什么不把一樣多的陽光灑給每一個渴望長成棟梁的幼苗，為什么不把公平、公正施予每一個學生?”

讀了這封學生來信，我不由得深深自責起來，原來初一分班時，學校給每位班主任提供了一份按照分班考試成績高低排列的學生名單，不曾想一些班級不經意中以這一名單的順序號作為了學號，盡管學校、班級從未公布過名次．但還是有學生發現學號其實就是在班上的名次，而這一個小小的疏忽竟給學生的心靈造成了這樣大的傷害。

成人和孩子分屬于兩個不同的世界，我們不能用大人的世界來套兒童的世界。世界上有許多東西在成人看來是正常的、真實的、不值一提的，但在孩子的眼里卻是錯誤的、變形的、甚至是荒唐的。有時我們并無惡意的一個的眼神、隨意說的某句話、做的某件事，就會在不經意間刺傷了孩子，使孩子的自尊心受到傷害。而學生時代被烙印下的負面情感，是難以簡單地用時間的橡皮輕易地擦去的。

蘇霍姆林斯基說：“要像對待荷葉上的露珠一樣，小心翼翼地保護孩子幼小的心靈。晶瑩透亮的露珠是美麗可愛的，卻是十分脆弱的，一不小心露珠滾落，就會破碎，不復存在。”孩子稚嫩、脆弱、敏感的心靈，就如同那滾動的露珠，需要我們大人小心翼翼加倍呵護。我們只有用孩子的眼光來看孩子們的世界，才能理解孩子在成長中時時處處所遭遇的沮喪與煩躁，才能保護孩子的敏感的心靈。

二

2005年秋季新學年開學后，校長室決定開展“榜樣在我身邊”的主題教育活動，意在通過大力宣傳優秀畢業生、在校生的先進事跡，激發這些學生的榮譽感、自豪感，激勵全校學生學習先進，力爭上游。正當我為這項活動的創意而自鳴得意時，卻收到了初三王偉同學的來信：

“校長，您好!星期一早晨，當我正準備穿過走廊到教室時，突然發現走廊的墻壁上掛著一張印有我照片和事跡的條幅，‘初二年級期末考試全校總分第一名，……現在，他正向著明年全縣中考狀元的目標發起沖擊。’讀著條幅上這些介紹我的文字，我的心跳加快了，不是因為激動，而是因為心虛。校長，您可知道，誰也不能永遠保證都拿第一。這幾天，聽課時，作業時，一想到宣傳條幅上的‘第一一狀元’這些字眼，我的心就一陣發慌，我老擔心下次考試特別是中考考不好，讓老師失望，同學笑話，這兩天上學，我都有點不敢從那條幅上經過了，校長，請將宣傳我的那個條幅取下來好嗎?我會盡力的，不過，請別讓我背著太重的包袱!”

在我們老師看來，表揚、贊賞學生是從來不需要商量的，因為它們的作用似乎永遠是積極的、正面的。然而，我們似乎忘了：過分的宣傳、過高的期待會使學生產生一種巨大的心理壓力，會令他們本很寧靜的心情會變得焦慮不安。其實，這時的他們中的許多學生更希望得到的是默默的關注、呵護與鼓勵，而并不喜歡對他們過度地令他們惴惴不安的宣傳，他們感到那種默默的關注與呵護比一味地追捧更能令他們在寬松的環境中自由自在的成長。看來，有時批評、斥責是一種傷害，而不恰當的表揚、追捧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呢?

我們成人的心靈中，或許因為離自己的童年時代太過久遠，已漸漸模糊了孩提時代的心理，我們習慣于用理智的成人化標準要求學生、評價學生。很多時候，因為我們站得太高，不了解孩子的世界，常常用成人的視角去渲染“表揚”、“贊賞”，而沒有用孩子的思維去思考問題。陶行知先生曾經說過：“我們必須會變成小孩子，才配做小孩子的先生。”因此，在適當的時候，我們應該放下架子、蹲下身來，以和孩子同樣的高度去思考，用他們的角度、他們的心理來理解他們。

三

2002年9月1日，我走進了暑期新招聘的朱老師的課堂，這是一位在我印象中素質不錯的老師。可那天的課上得卻不令人滿意。課后交流時，我十分坦誠但很嚴肅地指出了他這節課存在的問題，他紅著臉表示接受。在以后的二三年中我又陸續地聽了他幾次課，雖然課堂的教學設計、教學方法有很大改進，但從他似乎總是緊繃的面孔、拘謹的神情中，我感覺到他缺少了一點自信和從容，這位老師究竟怎么啦?

2005年新學年開學后，我按照慣例聽了另一位新教師的語文課，交流時，當我對他這一課給予肯定后，他告訴我：此前他的老鄉朱老師就曾提醒過他，開學初的幾節課一定要精心準備。否則一朝上不好課，給領導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會使自己很難從那陰影中走出去。他自己就因為2002年暑假開學前，一直忙于軍訓，沒來得及精心備課，結果遇上校長聽課，挨了校長的批評，這之后的二年多，只要一見到有人聽課特別是領導聽課心里就發慌．始終找不到感覺。

聽了這位新老師的一席話，我感到十分內疚。原來，竟是我的那次“坦誠”的交流，讓這位原本不錯的老師一下子失去了自信，找不到感覺。其實，一個新教師被聽課后，心理是極期望得到校長肯定的。而我卻毫不留情地指出他的“不足”以致在無意中傷害了他的自信。如果在交流中，我少一點好為人師地“指導”，多一點真誠的鼓勵和平等的對話，少說一點“我發現你這節課存在什么不足”，多說一點“我從你這節課上學到了什么”，“這節課引起我哪些思考”，那么，朱老師會至于那樣嗎?

許多專家認為，校長把握著學校的辦學方向，校長是學校的引領者，是教師的“教師”。正因為這樣，校長常常不自覺地要在教師面前表現出“行家里手”，而忘記了去站在教師的角度思考問題，從而人為的給教師設置了精神枷鎖。歐洲有一句格言說得好“如果沒有穿上那人的鞋子走一英里的路，就不要評價他。”站在別人的角度看問題往往要比只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發現得多，而且得到的是更多有用的發現。因此，校長只有俯下身來看教師，與教師平等對話，才不會步人“引領”的陷阱。

不經意間風起風又止，不經意間花開花又落，我總是愿在走走停停中感受身邊的無數不經意間。是啊，學校管理，光靠熱情和奉獻遠遠不夠，學校管理的技巧和成功來源于管理者真摯的愛心．源于管理者站在被管理者的立場看教育，用被管理者的眼光看學校!如果不用孩子的眼光來看待孩子，就不可能發現孩子的“在乎”；如果不進入教師的心靈，就體會不到教師的需求。而要打開被管理者的心門，走進被管理者的心靈，必須有兩串鑰匙，一串鑰匙掛著“尊重”“保護”“關愛”，一串鑰匙掛著“喚醒”“激勵”“發展”。管理者只有蹲下身子，用教師、學生的目光、思維、需要去審視管理，才能找到打開被管理者心門的鑰匙。

(作者單位：寶應縣實驗初級中學)

責任編輯：王 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