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鏡子這東西,于女人來說,實在是件恩物。
一歲二個幼齒時,爬到穿衣鏡前,粉圓小臉一下愣住,看了鏡里小人兒好大一會,才張開小嘴對著鏡子啊啊哦哦。想必自己初次對鏡,也是這副可愛模樣吧。
六七歲的時候,已經懂得臭美了,每天在鏡前,抹上那時候全國一統的兒童護膚品,粉紅色郁美凈。那時沒有什么洗面奶爽膚水護膚霜的嚴格劃分,我們把這種擦在臉上的膏脂一律稱為“香香”。每天等著媽媽來梳好兩條辮子,就樂顛顛出門了。現在想起來,那時對自己的美和丑是沒有很明確概念的,鏡子的功能,不過是看看臉上是不是有灰沒擦干凈,或是找一下飯粒具體方位。
也就是在那時吧,知道了白雪公主和她后媽的故事,記住了那塊魔鏡。王后因為有一面會說話的鏡子而時喜時悲,甚至要去殺了天下第一美人白雪公主。只覺得一面會說話還會辨是非的鏡子實在是太神奇。當我學著王后問起鏡子時,它卻依然是那個靜默地照著我的臉,一言不發。
等到十四五歲念高中的時候,像是突然覺醒了。好像對自己永遠只是苛求,瘦如初荷仍嫌自己腰身不如郝思嘉,皮膚光滑如緞仍覺得不夠嬌艷……那時鏡里,只有一張羞怯緊張卻又充滿憧憬的臉,憧憬著自己能有會說話的眼會表情的嘴。那時的鏡子,變成了挑剔、苛責,負載著無數輕飄的不自信和踏實的憧憬。
終于,長大了,見過無數的鏡子,開始明白洗面奶爽膚水護膚霜精華素隔離霜之間的步驟和關系,也知道了什么顏色的眼影和唇膏的搭配比較和諧又出彩。可這時我們站在化妝鏡前,卻開始恨它太過無情,臉上的些微瑕疵略略斑點,都逃不過它們的冷笑。
這時候,似乎每個女孩的辦公桌上,隨身小包里,都會有一面鏡子。只是,那么多的鏡子啊,簡潔地由銀色圓圈套住一方晶瑩的,譚木匠打磨精細的原木鑲住一片精致的,還有周邊綴了蕾絲,只待你一張臉映入其中感受人比花嬌的,林林總總,卻沒有讓你格外貼心的那面,讓人一見,能有王后初始問魔鏡的得意與興奮。
是從什么時候起,旁邊有一雙眼睛,開始緊緊追隨著你的背影你的側面,那么細微卻又熾熱,只讓你覺得背心突突地冒出一串串火苗來,藍色烈焰,讓你不敢回頭,怕是會瞬間灼傷。但當你有勇氣和他對視時,你會驚訝,呵,男子居然有如此柔情的眼神,像一汪湖泊,裝著小小的你,在中間蕩漾。你美艷時,能在里面讀出欣賞和渴望;你憔悴時,能清楚地看見那雙眼睛里透出的焦急和心疼;你高興得像個孩子時,蕩漾的眼波里必定也含有滿滿的舒心和寵溺。甚至,夜半從他臂彎醒來,迷糊中卻看見他眷戀地盯著你的臉,你正為自己蓬頭垢面不堪見人而羞澀時,他真摯而懇切地說:“你真美。”
我想,這時你會知道,原來不是童話,世上是真有魔鏡這東西的。他的眼睛,就是你的魔鏡。
“鏡子鏡子告訴我,誰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寶貝兒,就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