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流動性過剩的困局從表面上看,源自金融體系內部效率低下,商業銀行普遍缺乏風險識別和評估能力,在嚴格的資本約束監管之下,收縮信貸實屬無奈之舉。如果從深層次分析,政府主導資源配置的經濟發展模式依然是問題的根本。
央行行長周小川2月12日在上海出席國際清算銀行會議期間表示,中國目前無需調整利率,利率水平的確定需要綜合考慮各種因素,尤其應充分考慮通貨膨脹及消費者物價指數(CPI)。他同時指出,經濟中投資過熱局面依舊存在,央行正努力遏制過度投資。
周小川行長的表態或許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一種無奈的事實:當下國內的利率從根本上講不能反映實體經濟中資金的真實價格,利率高低也根本不能代表風險的大小。宏觀調控的價格型調控手段——利率要真正發揮作用,還有相當的距離。
一方面,商業銀行存貸差達到創紀錄的9萬億元,出現了銀行流動性嚴重過剩的困局,銀行間市場一年期國債和央行票據的收益率僅在1.8%左右(最低曾接近1.3%),遠低于一年期2.25%的存款利率。貨幣市場利率與銀行存款利率形成倒掛之勢,大量資金在銀行體系內循環,減息之說不絕于耳。
而另一方面,銀行信貸進一步向發達地區和大企業集中(包括金融創新活動亦如此,大型企業不僅受到信貸的青睞,還得到低利率的短期融資券的眷顧),中小企業流動資金極其緊張,中小企業貸款難等問題逾加嚴重,民間借貸異常活躍(據央行調查統計,地下金融規模高達9000億元之巨,大量資金“體外循環”)。如果說中國還有市場化利率的話,體外循環的利率水平或許更為真實地反映出中國當下的資金供求狀況。
可以設想,以現行的市場格局,無論存貸基準利率升降,銀行大多數信貸利率依然會緊貼浮動管制下限(基準之下的10%)潛行。一句話,利率調整根本無助于緩解流動性過剩的困局。
有學者將當下中國金融面臨的困局稱為“流動性陷阱”:利率降低至一定程度,已然失去了彈性,根本無法刺激投資。但中國的情況顯然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流動性陷阱,更多的是來自整個經濟運行內部的深層次矛盾,是資金大量沉淀在銀行體系內部循環與實體經濟資金結構性匱乏、“體外循環”嚴重并存的“流動性陷阱”。
隨著商業銀行“存差”不斷擴大,特別是去年3月超額準備金利率下調后,商業銀行大量的閑置資金涌向債市,造成債券市場需求增加,債券價格走高,使債券收益率持續降低,債市長債短炒、短期投機之風盛行,銀行利率風險陡然增大。據估計,四大國有商業銀行目前持有約3萬億元的債券,其中中長期固息債約2.4萬億元。假定四大國有商業銀行所持有的中長期固息券平均期限為10年,久期為7年,如果央行升息25個基點,其所持債券理論上會下跌1.5%,損失可能高達360億元。
從短期來看,流動性過剩導致的短期利率倒掛,會進一步侵蝕銀行的利潤,增大銀行利率風險。從長期看,其導致金融體系效率進一步損失,在信貸總量收縮的同時,信貸結構性矛盾進一步加劇。與銀行體系資金非常充裕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各類工商企業等經濟實體、個人的貸款需求在很大程度上難以得到滿足。
當前流動性過剩的困局從表面上看,源自金融體系內部效率低下,商業銀行普遍缺乏風險識別和評估能力,在嚴格的資本約束監管之下,收縮信貸實屬無奈之舉。
如果從深層次分析,政府主導資源配置的經濟發展模式依然是問題的根本。目前,官商關系顯得越來越緊密,企業只要得到各級政府的認可,就能夠最低成本地占有資源。于是乎,在政績考核的驅動下,大量資源(土地、稅收等各種花樣翻新的優惠政策)往往向資本密集型、高能耗、高產值的大型企業傾斜,而這些要素又恰恰是當下銀行最值得信賴的抵押物和政治擔保。正如周小川行長所指出的,經濟中投資過熱局面依舊存在,央行正努力遏制過度投資絕非虛言。
此外,貨幣當局管住貸款利率的下限和存款利率的上限,雖然可以控制經濟過熱或貸款過度問題(按央行行長助理易綱的表述,是央行調控多了一個“自由度”),但通過利率管制制造的天然利差,使銀行根本不會考慮定價技能,或者根本不用考慮定價問題,只要抵押物充足、政治風險小,按基準或基準下限利率執行放貸就行。換句話說,管制利率的格局很大程度上也磨滅了銀行自身甄別風險、推動業務轉型的動力。
對于破解流動性過剩的困局,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加強金融創新、發展資本市場、增加貸款投放等觀點不一而足。從銀行自身而言,更多的應著眼于自身風險管理能力的提升,通過差異化的風險定價完全可以在貸款投放上有進一步作為,而不是一味的回避風險。同時通過金融創新,拓寬資金運用渠道,拓展利潤空間,實現業務結構轉型,培植新的利潤增長點,逐步改變銀行體系流動性過剩的問題。
但從根本上講,推進政府體制改革,徹底扭轉政府主導的經濟增長模式是關鍵,銀行的轉型最終必須有賴于整體經濟的轉型。通過營造良好的金融生態環境,規范金融生態秩序,強化全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建立以保護債權為中心的規范有序的社會法律和信用環境,改變信貸投向結構,大力開發中小企業和個人信貸市場,方能消化中國持續增長的國民儲蓄,同時也為金融市場發展創造良好環境和動力,最終實現整個金融體系的結構性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