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與形體語言塑造人物

最近在北京觀看了原創音樂劇《五姑娘》的演出。據悉，這是該劇入選“國家舞臺藝術精品工程”２００４——２００５年度初選劇目后，經再度打磨修改后第一次亮相北京。作為一名從事音樂劇表演教學的青年教師，想從音樂劇表演藝術的角度談談自己的觀后感。

音樂劇是一門表演藝術，音樂劇演員各項表演技能的高低，往往對一部音樂劇的成敗有決定作用。自音樂劇藝術在新時期興盛以來，我國原創音樂劇之所以沒有能夠取得更大的成績，除了一度創作的因素之外，二度創作、特別是演員的二度創作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尤其是在那些追求載歌載舞的劇目中，最主要的障礙是演員的表演技能不全面——聲樂演員不善于表演和舞蹈，舞蹈演員不善于歌唱和表演，話劇演員不善于歌唱和舞蹈；戲曲演員倒是唱做念打樣樣俱全，可惜在臺詞和形體表演方面又存在較多的程式化套路，與音樂劇講究真實性和生活化的表演有一定距離。

《五姑娘》兩個主要演員——五姑娘的扮演者章小敏、徐阿天的扮演者張海慶都是美聲歌唱演員出身，先后畢業于中國音樂學院聲樂歌劇系，接受過系統的專業聲樂訓練，掌握了扎實的美聲唱法基本功，我也曾看過他們在小劇場歌劇《再別康橋》中擔任主角的表現。應該說，從表演藝術的角度看，這次在《五姑娘》中出演男女主人公，比《再別康橋》有更大的難度。因為后者主要以唱功取勝，這對于聲樂演員來說本來就是駕輕就熟的事情；而《五姑娘》則對演員的歌唱、表演、臺詞和舞蹈等多項表演技能提出了更加全面的要求，這對于從音樂學院畢業的歌唱演員來說，將是一個嚴峻挑戰。

從舞臺效果看，章小敏、張海慶兩人在導演陳蔚的指導幫助下，在發揮歌唱優勢的同時，努力彌補自己在表演技能方面的弱項，無論在歌唱方面還是在表演和形體方面，都比較出色地完成了角色的創造。

首先看聲音造型。由于兩人都是美聲歌唱演員，而《五姑娘》的男女主人公，一個是農村富家姑娘，另一個則是青年長工，而此劇的音樂素材又采自浙江田歌和民間音樂，具有濃烈的江南水鄉風格——兩者在風格、唱法上的確存在某些不夠和諧之處。為了緩解這個矛盾，章小敏和張海慶堅持從人物出發、從全劇音樂的整體風格出發，對自己的聲音造型進行了必要的調整和改造——在演唱大量的抒情性唱段時，吸收通俗唱法的某些特點，將音量控制在中等以下，高聲區多用假聲、氣聲，不單純追求音色的堅實和聲音的共鳴，造成類似“美通”的聽覺效果；在演唱某些戲劇性較強的唱段時，則顯露出美聲唱法的本色，共鳴充分，音質堅實，音量對比強烈，聲音的表現力豐富。

再看潤腔走句。在一般情況下，美聲唱法的演員在演唱民族風格很強、地域特色鮮明的民歌或創作作品時，常常在裝飾音、滑音、音勢走句等體現風格特色最細微也最關鍵的地方不夠注意，因此總給人以洋腔洋調的感覺，抓不住風格基調。為此，章小敏、張海慶兩人也在這方面作了很多努力。特別是章小敏，在演唱中比較注意對作品風格基調的把握，行腔時特別注意在潤腔走句的關鍵處和細微處下功夫，把帶有標志性的裝飾音、滑音和音勢唱得盡可能圓潤、輕靈、自然，努力揭示出江南民歌獨特的風格和韻味。

從戲劇表演的角度看，音樂劇對戲劇表演的要求比歌劇更高。因為音樂劇有比較復雜的情節，除了歌唱因素之外，還有更多的視聽手段來展開沖突、吸引觀眾，因此，頻繁的舞臺調度、較多的動作和臺詞、豐富的形體語言和表情，都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說章小敏、張海慶在小劇場歌劇《再別康橋》中的表演還略顯稚嫩的話，那么他們在《五姑娘》中的戲劇表演則顯得比較松弛、自如，無論是臺詞、形體動作還是表情語言，相對于國內歌劇和音樂劇的戲劇表演來說，已具有較高的專業水準。在這一點上，張海慶的表現更突出一些。他在舞臺上表演大氣而又自信，對人物的理解和把握比較準確，肢體語言自然松弛，臺詞和動作的分寸感也比較適度，成功地塑造了徐阿天豪放、熱情、能干、堅定的青年長工形象，特別是他在五姑娘自殺后的沖天慘烈一吼，既令人心碎也令人震撼，有很強的感染力。

舞蹈是音樂劇最重要的表現手段之一，也是美聲歌唱演員最為頭疼的一件事。我國原創音樂劇中的美聲演員，要么根本不舞，要么尋找替身，一旦劇目本身要求載歌載舞，常常捉襟見肘，在舞臺上把自己的弱項暴露無遺。而《五姑娘》雖不在整體上要求主要演員載歌載舞，但根據劇情的需要，導演和舞蹈編導也為兩個主人公安排了不少技巧性不強、但具有一定舞蹈意味的肢體語言和造型，當然也有一部分典型的舞蹈場面，如斗牛、對歌的場面，軋蠶花的場面以及在窯中勞動的場面等等。在上述這些群舞場面中，兩個主要人物、特別是徐阿天被置于舞蹈隊列的中心，與群舞演員一起載歌載舞，成為觀眾視線的聚焦點。這對從未學過舞蹈的張海慶來說，其挑戰的嚴峻程度可想而知。但從舞臺表現看，舞蹈編導為他設計的舞蹈語匯雖不復雜，也沒有旋轉、跳躍等高難度技巧，但他的動作自然舒展，落落大方，韻律協調，具有一定的舞蹈美感——對于一個美聲演員來說，能達到這樣的水平，已經是相當不容易的了，他在排練中付出的汗水和艱辛，也是可以想見的。

也許是我國適于在音樂劇中擔綱主演的演員不是很多，因而劇組在選擇演員時存在較多的局限性。五姑娘是一個清純、俏麗而又大膽熱情的江南少女形象，她的唱腔也多以抒情性為主，具有強烈戲劇性對比的唱段很少，從角色性格和音樂形象的塑造出發，似乎選擇一個聲音清亮透明的民族唱法演員更為合適；而章小敏本人是個女中音，其聲部的音質特點醇厚但少光澤，扮演清純少女似乎不夠鮮亮；盡管章小敏本人作了很多可貴的努力，也取得了較好的舞臺效果，但聲部與角色之間的錯位仍給人留下了小小遺憾。

盡管如此，我認為兩位主要演員在《五姑娘》中的表演藝術是近年來我國原創音樂劇的上乘之作，他們運用歌聲和形體動作完成了對于人物形象的塑造，較好地體現了一度創作和導演的構思，為全劇的整體藝術魅力增添了光彩；而章小敏和張海慶兩位的成長之路，也為當前我國的音樂劇表演藝術教學提供了有益的啟示。

智艷 南京藝術學院舞蹈系音樂劇班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