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都,我最熟悉的地方是人才市場。這幾乎是我隔三差五就會去光顧的場所,它是中國勞動力群落的一個集聚地。走進這里的人,大多是游離于這個社會體制之外的人群:大學畢業生、退役軍人、下崗職工……“適者生存”“新優勝劣汰”理論在這里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人人都渴望通過這里撈得一根救命的稻草。目睹長龍似排隊的人流,聽著充塞雙耳的喧嚷人聲,壓抑的空氣使得一雙雙充滿焦渴的目光多了一種尖銳的憂郁。
我像很多人一樣,手里捏著一張顯示著自己所有優長的自薦書,上面寫明了自己的學歷、經歷、特長、榮譽……嘴里不停地推銷著自己——自己充當自己的解剖者。力求花最短的時間讓他人充分了解自己,像一個嫁不出去的丑女子急于替自己找婆家。然后,渴望從面前正襟危坐,端莊威嚴的某個公司考官們的面部表情或眼神里獲得一絲對自己的肯定。這樣把自己“賣”出去就有了某種可能。在求生路途上,作為獨立的自己,是不存在的。
人才市場澎湃著生活的激流。每填完一張表格,就獲得了一次虛擬的等待,主考官如出一轍混含希望與渺茫的沉重回答“聽候通知”,讓我看到自己在異鄉的大地上搖曳的身影。城市的陽光再一次將我這來自山野的草芥烤成灰燼。
黑夜伴隨恐懼降臨。佇立蝸居房屋的陽臺上看著城市的萬家燈火次第亮起,工作勞累一天的人們放松了緊繃的神經,帶著妻兒老母,在自己的城市詩意地漫步,安靜祥和,城市只生長城市人的夢。失眠牽掛著內心的思念,燈火在冬天的城市中閃爍,我聽見自己的影子在說:有位遠在山村的母親正遙望著兒子遠行的方向,虔誠祈禱或暗自痛哭。
我內心的燈盞,能否在天亮之前,領我抵達預期的領地?
——選自《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