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懷戚,男,中國作協會員。1951年生于重慶,當過知青,電影院跑片員和劇院小提琴手。1982年畢業于四川大學中文系,先分配到部隊任新聞干事,后轉業到重慶師范大學任教至今。1980年開始文學創作。已發表各類作品近五百萬字,以小說為主。有長篇小說《經典關系》、中篇小說《透支時代》、《花樣歲月》等。1994年獲莊重文學獎。散文《散步》被選為中學語文課文,1995也被新加坡選為華文教材。散文《家園落日》也被多個地區選進中學語文課本。
2006年2月22日星期三,一場春雨之后,空氣清新,在重慶師范大學的花園里,我對莫懷戚教授進行了采訪。此時,花園里海棠嬌艷,茶花綻放,春就在我們身邊。我們一邊散步一邊從《散步》談起。
周:莫老師,您的散文《散步》入選教材,以其純樸真摯的情懷感動了讀者,請你談一談這篇文章的創作緣起,好嗎?
莫:1984年,我的父親病故。母親和父親感情深厚,特別是在父親生病的日子里,老兩口是形影不離,母親精心地照顧著父親。父親去世了,母親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精神支柱,患上了喪偶綜合癥,我們四兄弟決定輪流陪伴母親走過那段艱難的心路歷程。1985年春天,母親和我住在一起,一天,我們一家人出門散步,就是這次散步散出了《散步》一文。這么多年過去了,《散步》中的主人公們都平靜稱心地過著自己的生活,老母親身體健康,我兒子也長大了,一切都挺好。
周:有語文教師和中學生和您聊起過《散步》嗎?
莫:《散步》這篇文章最初發表在1985年的《中國青年報》,1987年被當時的《讀者文摘》轉載,1989年選入中學語文的閱讀教材,1991年正式成為課文。當時我并不知道,是我當年的語文教師寫信告訴我的,因為《讀者文摘》轉載時把作者姓名誤寫為莫懷成,所以課文作者也跟著錯了,但我的老師卻很肯定地判斷:“莫懷戚,這篇文章是你寫的!”因為成為課文,所以《散步》也被更多的人熟悉議論,不少語文教師和學生都認為其語言簡練干凈,人情味濃,又包含著人生的哲理,一步三嘆,回味悠長。我自己認為主要特點是形式上規范,內容上符合中華民族傳統的親情觀,比較適合做教學材料吧。但正因為適應教學需要,又對有些文字做了刪減,我認為使文章減色了一些。
周:您走上創作之路,中學時代的語文老師和作文課對您有影響嗎?
莫:影響太大了!有兩位恩師是我一輩子不會忘記一輩子要感謝的人!一位是我初二的語文教師周長俊,一位是我初三的語文教師郭瑞容。兩位恩師都還健在,他們是對我的人生起決定性影響的人。是他們讓我知道:“我能寫!”任何文學作品可以說都是自信的產物,而老師就是奠定學生自信基石的人。當我還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初中小男生,是周長俊老師反復告訴我:“莫懷戚,你記住,你是以后可以寫出一些好東西的人!老師把你當作家培養哦?!敝芾蠋熒踔翗酚诳次艺n后寫著玩的東西,有一次和同學鬧了小矛盾,我寫了首打油詩諷刺同學,周老師看見了,先指出這樣寫同學是不對的,然后說單純從遣詞造句看還是比較生動形象,有可取之處的,“傻小子,自娛自樂可以,不準擴散啊!”我永遠記得老師親切的笑容,是周老師激發了我的寫作興趣和潛能!后來我當了大學教師,也漸漸小有名氣。當我在外舉辦講座,我的周老師像普通的聽眾一樣買票來聽,很認真地做筆記,來去他都不告訴我,靜靜地來,靜靜地聽,靜靜地去……我的《散步》入選中學語文教材,就是他第一個告訴我的!我的恩師至少已經關注了我四十年了,這份情誼怎不令我銘刻在心?我初三的語文教師郭瑞容,是上海人,在那個以樸素粗糙為美的年代,她是化妝打扮的,還灑花露水,我們那些懵懂少年也不知道這就是今天所說的女性氣質,反正就是覺得郭老師很有做派,與眾不同。有一回作文寫同窗友情,郭老師給我的作文打了100分!這真是石破天驚!在學校里引起一場軒然大波,語文教研室的老師們分為兩派大辯論,郭老師的反對派問:“學生怎么寫得出天衣無縫的作文?”支持派說:“莫懷戚的作文水平超過了他的年齡!”郭老師堅決地說:“如果允許,我還想給他105分呢!”這件事情讓一個少年體驗到被寵愛被袒護的人情溫暖,更有“天重英才”的獨特自豪感,這種甜蜜也是今生今世不會忘記的。我莫懷戚永不忘師恩。
周:你也是一名教師,從同行的角度你想給中學教師一些什么建議呢?
莫:作為同行,我想說:一是在商品經濟的大潮中,教師要做到經濟取向和道德取向兼顧,教學是謀生的職業,是職業就要講職業道德。我私下認為,一個人即使沒有生活道德也不能沒有職業道德,生活道德的影響有限,而從事某種職業,也就是社會把某一方面的責任交給你了,職業道德事關重大??!二是把一個道理給學生講清楚,應試教育不是培養人才最好的方式,但在沒有找到更好的方式之前,我們只有適應它。語文是不能簡單量化的,文學更不能量化,考試的量化并不等于文學的量化操作,如果量化就沒有文學只有文字了!眼前之計你是要通過應試教育,這關系到一個人的前途命運,很重要;當有一天,你可以不考慮量化語言的時候,你的心靈你的文字能自由地飛翔,這更重要。我有時候說我的學生:“要你們想寫點什么就寫點什么,你們反而不知道怎么下筆了,就像剛放出牢房的囚犯走到陽光下,不知何去何從……這就是作文的悲哀。”三是教師自己要心理健康,只有心理健康的老師才培養得出心理健康的孩子!我一直認為,在對孩子做人的熏陶方面,中小學教師比大學教師更重要,他們更容易讓青少年的心靈模塑定型,教師的職責教書育人,很神圣也很神奇。
周:你還記得中學時代的課外閱讀嗎?喜歡哪些作家呢?
莫:我的課外閱讀也帶著濃厚的時代特色,我認為我讀過那時候最好的文學作品,《山鄉巨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牛虻》、《烈火金剛》、《平原游擊隊》、《林海雪原》等等,對我文風影響最大的是魯迅和毛澤東,語言不僅是一種表達方式,更是一種思維方式,魯迅是當之無愧的文學大家,他教我看得深,毛澤東的文章雅俗共賞,他教我說得淺。
周:中學里有不少文學愛好者,你想對他們說點什么呢?
莫:他們的今天其實就是我的昨天,心中有文學這個夢,青春會靚麗不少。但對文學發燒友我想說:首先,你們必須坦然面對“不得不”——不得不面對應試教育,不僅要考,還要爭取考好;不得不面對課業負擔重,缺少課外閱讀的時間等具體困難,但請相信時間就象海綿里的水,只要肯擠,總是有的。其次我想說千萬不要跟“噱頭”嚷“出名要趁早”,以為只要喜歡文學,就可以人人當韓寒,當郭敬明,年紀輕輕名利雙收,他們是書商、媒體多方面運作的成功,而市場和媒體都不喜歡重復昨天的故事,所以我說什么年齡就干什么事,分清輕重緩急。第三,真正的文學創作嘗試晚一些真是一點關系也沒有,我認為到大學才開始練習寫作剛剛好,只有大學里才是寫作天時地利人和的絕佳場所,你擺脫了應試的束縛,你能得到高水平老師的指點……
周:您心中理想的作文課大致應該是一個什么樣子,您能描述一下嗎?
莫:任何理想也不要脫離現實,不要建空中樓閣。我心中理想的作文課一是能摸索應試教育下作文的某些規律,有利于學生在中考、高考中得高分,在考試中,分數是硬道理。二是在作文練習的設計上應該美化人的心靈——教人有愛心!文學是教人愛而不是教人恨的載體,文學在孩子的心中播下愛的種子最重要。有人說社會這么復雜,你不教他防范的手法,將來豈不吃虧?我說寧肯我們的孩子都懷著傻傻的愛心到社會上碰壁吃虧后慢慢調整,也不要讓他們帶著恨所向披靡。如果我們的社會到處都是“聰明”人在惡性競爭,結果只會同歸于盡。何況中學生就是可愛得“傻”一點,對社會的認識朦朧美麗一點也沒關系,大學教師還會調整他們的認知,大學的功能除了教學科研,還要服務社會,要為社會服務,就會讓學生了解社會的真相的。所以,我希望中學生的作文課不要承載太多沉重的東西,可以盡量多些美好,多些善意,多些愛的陶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