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垂上隱隱作痛。
突然記起我打過耳洞,一個生命的創口不能愈合,只能在發展到某個拐角處時突然爆發,提醒著我這個客觀事實的存在。的確我已經忘了,因為沒有理由讓我將它記住,可是那不甘寂寞的疼痛嚙咬著我,或許有時想想它的來歷,也是一次成長歷程中的別樣體驗。
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六歲的時候,在一個村莊的集市上,不記得具體的情節,只記得周圍的嘈雜和擁擠,然后就是一陣令人眩暈的疼痛。我沒有哭,甚至還在很開心地笑著。兩顆劣質的紫色塑料玻璃鑲著鐵皮附在我的耳朵上,那時我幼稚地認為很美,卻不知道這種美需要用無法撫平的創傷作為代價。從此我帶著我的耳洞不知好歹地成長著。后來上了小學,耳釘已經更換成了兩片銀質的葉子,在耳朵上晃晃蕩蕩,招搖過市。進入初中,由于校規,我摘掉了耳釘,忘記用茶葉梗代替。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是如此的脆弱,在不被人為隔開后,就會有生長的欲望,耳洞迅速地閉合起來。從此就不再記得有耳洞這一回事,或許是耳洞暫時忘了我的存在。互相遺忘!我以為成長本身就是一個遺忘的過程,接受并不等于接納,更不會隨隨便便地成為成長的烙印,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滿懷希望,毫無負擔地去接受更多。
可事實并非如此,星座測試中說,水瓶座的招牌動作就是摸耳朵。當時我就對著電腦屏幕哈哈大笑。的確是這樣。我會有意無意地用大拇指和食指夾住耳垂,似乎是在感受一種生命的成長,就像聆聽竹林里竹筍拔節的聲音。那一瞬間的疼痛,造成一輩子無法彌補的缺憾,即使傷口能愈合能結疤能剝落,但深處的一點針扎似的疼痛和摸上去異樣的感覺似乎將一生跟隨,提醒著我要時時去安撫。只是,安撫已無法彌補。成長更是一個劃傷的過程,在一次次碰撞之后,讓心慢慢地變得粗糙,然后對傷痕視而不見。
到高中,耳洞隨處可見,可是有些東西忘記后,就很難再被記起,如果不是那隱隱的疼痛。是一種成長的記憶,在內心深處萌發。我曾驕傲地對著同學宣布:“我穿過耳洞的。”結果只引來一陣嗤笑。我曾極力地證明自己的過往,甚至用傷痛在自己身上刻下印記,結果卻無跡可尋。突然有些懊悔,似乎是一次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的錯誤相遇。聽說這輩子穿過耳洞的紅顏,下輩子還會是女子,不知道穿過但又已經閉合的算不算。如果還是做女子,我是否還會像這輩子一樣再在六歲的時候穿一次耳洞。但我肯定不會再讓它孤寂地穿透再閉合。我要掛上各式名貴的耳墜,純銀的、珍珠的、復古的、波希米亞風情的……讓那疼痛成為一種值得。
我把這個想法說給父親聽,父親輕輕撫摸我的耳朵,微笑著對我說:“傻孩子,還是不要吧,讓你自己完整地成長,不帶任何傷痕。”那一刻,我流淚了,那是當初打耳洞時該流而沒有流下的眼淚。我突然懂得了要帶著完整、充盈的心去接受生命中一切不可預知的、突如其來的改變,收集一路的點滴美好,存在心間,溢在眉間,待到芳香成熟之時,踮起腳尖,有足夠的高度將甜美采擷。即使渾身傷痕,也能心懷感激,愈合后的傷口,也將是生命中甜蜜的積淀。
(指導教師 張立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