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出版
外交是講實力和形勢的,政治是這樣,文化又何嘗不是? 雖然文化講的是軟實力。
過去的歷史光輝讓中國人自認是東亞先進,可是國際只看當下,奧運會由日韓先辦,2008年才是中國。法蘭克福書展邀請的主賓國,也是先日本,繼韓國,然后是中國。外國出版人對中、韓、日三國的分野認識不深,他們對三國的歷史印象,是不分軒輊的。好幾次筆者與歐洲出版人談編寫東西文化交流的書,他們總會提出,不能只有中國材料,也必須包括韓、日。哪怕筆者費盡唇舌,說明韓、日的數據可以收,但不必多,他們并不相信。2009年中國成為法蘭克福書展的主賓國,是中國的榮耀,然而日、韓當主賓國在前,考究兩國給了國際出版人什么印象,中國怎樣才能給人以文化上的新鮮感,是當好主賓國的關鍵之一。只有兩年多時間,讓我們好好考慮。
1990年日本當法蘭克福書展主賓國,筆者未能躬逢其盛,只聽同事大夸,說日本怎樣展示了出版古今之變,展覽令人驚訝于其古代印刷術成就,又突出了日本當代的印刷地位。2005年韓國當上主賓國,筆者適逢其會,去看了一下。韓國館里,主展區在營造園林氣氛的樹干旁,都放了手機或計算機,每臺機器展示一本書。這顯然是在標榜韓國的電子和數字通訊成就。而主展區旁邊的小展覽廳,則是歷史部分,在這里,赫然入目的,是印刷術! 又是印刷術,日本在十多年前當主賓國時,不是用過了嗎? 這回韓國標榜的是活字印刷術。考古界都知道,韓國聲稱發現了最早的活字印刷文物,因此主張發明活字印刷術的不是畢,而是韓國。這件學術公案曾已有定論,可是韓國還是搶先把活字印刷之祖的形象以展覽的形式,呈現于非考古界之前。在展館之外,公眾活動的地方,也有主賓國的一列帳蓬,里面有扮古人在做活字,而帳蓬外的空地上,則設了投壺游戲。種種似曾相識的活動,使筆者逛韓國館時,不由不想如果中國當主賓國,可以怎么辦?
本來,中國不一定事事領先,因此在國際出版舞臺上,韓國爭認活字印刷先驅,日本以古今印刷術自豪,并無所謂。可是中國分明是古代印刷大國,在展出時間上,卻又排在日、韓之后,這倒令中國做主賓國時,得好好想一下拿什么出來展覽,強調什么形象。如果一而再,再而三,還來印刷術,肯定新鮮感大失,而且令那些弄不清古代東亞三國關系的出版人,以為東方世界江郎才盡,中國也不過如此而已。
法蘭克福不是古騰堡,法蘭克福的主體是書籍,不是印刷。印刷與書唇齒相依,但書是目的,印刷是手段,反過來就會本末倒置。在外面的世界(包括香港)流行一種想法,認為中國發明了印刷術,但是中國沒有好好利用,是古騰堡利用印刷術,印刷術的強大威力才得以發揮,從而令歐洲文化大躍進的。這完全不是歷史真實,筆者前幾年編《中華文明傳真》,對印刷術促進中國教育和文化的關系,深有體會。編過書之后,筆者才體會到神童詩所謂“滿朝朱紫貴,盡是讀書人”,可能是宋代教育普及后的歡欣之語。由讀的書到教畫的畫譜,到配圖的百科全書類出版物,中國文化教育受惠于印刷術多矣。而中國人對紀錄歷史文化的書的熱愛,也不亞于歐洲人。所謂石室金匱以及各種藏書樓,那種對藏書條件的講究,珍而重之的感情,仍然體現在今天的古建筑和文物上。甚至于中國古代書籍的包裝設計之美,花樣之多,層出不窮,光是故宮博物院的圖書館所藏,已足以令人嘆為觀止。
以書籍的保存、珍藏、設計、普及教育和文化為主題,中國大有條件令人印象一新,而中國作為印刷術發明之國、作為古文明之國的地位,也就不言而喻了。
當然,法蘭克福書展并不是古文明展覽,所以韓國還在動畫、兒童圖書和繪圖書方面,企圖與日本爭雄,又展出未建成的出版之城模型。但是一國的歷史文化遺產,如果能夠顯現深厚感,可以使人肅然起敬,這對現代水平的展示,是有力的支撐,所以當年日本即使穩坐現代印刷四大國之一席,還是拿古代印刷術來撐腰。
唐人街的紅綠庸俗色彩,已長期深印于外國人腦海里,其實中國的色彩,何至于這個樣子? 光看故宮那些名品的裱絹和裝幀材料,其色彩和圖案放在今天,新潮活潑,誰知道是古物? 借著當主賓國之機,溫習一下前人給我們的財富,考慮怎樣用于今天的出版,不也是促進中國出版發展的大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