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鐵匠媳婦難產,大人孩子都死了。小鐵匠獨自一人在家,媳婦的身影好像老在眼前晃動,弄得小鐵匠做什么也沒精神。小鐵匠索性啥都不做了,躺炕上睡覺。小鐵匠一躺兩天沒下炕,似睡非睡,一口飯也沒吃,一口水也沒喝。一只烏鴉落到院中的樹上,嘎嘎喊魂樣地啼鳴不止,小鐵匠一骨碌坐起來,望著窗外的烏鴉咕噥,再這么家里憋著,非憋死不可!第二天清晨,小鐵匠將打鐵的家伙裝上獨輪車,推著遠走他鄉去謀生了。這天,小鐵匠來到一個叫柳河渡的鎮子。恰逢鎮上過集,小鐵匠在十字街口處的一戶人家房檐下扎住腳,生著爐火準備營業。
集上的人越來越多。眼看就要麥收了,人們需要添置鐮、鏟、鋤等生產用具,小鐵匠的爐前圍了許多人,看上去生意不錯。占人家房前地方這家大哥叫春生。春生很熱情,給小鐵匠提來一壺茶。下午集散,人去街空,小鐵匠收拾罷攤子,還茶壺時求春生幫忙找兩間鋪面。春生問作甚?小鐵匠說,想在鎮上開個打鐵鋪。春生用一根手指撓撓腮幫子,指著自家臨街的三間房子,說這里做打鐵鋪可中?小鐵匠瞅瞅,說后墻掏一個門就行。
小鐵匠和春生將房子后墻掏了個門,前兩間盤爐打鐵,后一間小鐵匠住,房租每月三塊大洋。鎮上沒有固定的打鐵鋪,小鐵匠的打鐵鋪一開張,就顯得分外紅火。有人拎著鐵塊打制鐵器,小鐵匠就催火打制,沒人拿料加工,小鐵匠便打些菜刀、勺子、鍋鏟、斧頭、镢頭、鋤頭、鐵锨、鐵耙之類來賣。小鐵匠一個人打鐵賣貨,飯也吃不好,衣服也懶得洗,怪遭罪的。春生媳婦梨花就跟小鐵匠商量,他們搭伙干,讓春生幫著打鐵,她洗衣做飯,利錢五五分成。小鐵匠自個吃飽全家人不饑,沒任何顧忌,愉快地答應。小鐵匠執小錘,春生掄大錘,小錘敲到哪里,大錘砸到哪里,二人配合默契,活兒自是比一個人出得快,每日叮叮當當響聲不斷,打鐵鋪更像打鐵鋪了。一日三餐,梨花做的有滋有味。梨花端飯倒茶時,小鐵匠偶爾瞅一眼細腰肥臀的梨花,心情不免有點悲涼,他的媳婦若還活著,也跟梨花樣的在面前扭過來扭過去,散發著誘人的體香。春生不在跟前時,梨花常含情脈脈地瞅小鐵匠。小鐵匠跟梨花目光相撞,會急忙將臉別向一邊。小鐵匠不敢和梨花對視,每次目光相擊,心都嘣嘣跳得利害,與媳婦相抱而眠的情景就會霍然閃現眼前。
這天,春生舅舅去世,去吊孝夜里不回。晚飯時,梨花到街上買了只燒雞,打了瓶燒酒,回來與小鐵匠對飲。梨花給小鐵匠斟一杯,小鐵匠干一杯。不一會兒,喝得小鐵匠渾身冒汗,梨花說,熱就脫掉衣服,又不是租來的。小鐵匠揚起讓酒燒紅的臉瞅瞅梨花,就脫掉了上衣。梨花也喝得臉色泛紅,也感覺渾身燥熱,解開上衣的扣子,那對白皙豐滿的奶子,隨著梨花身體搖擺,悠悠顫動,使小鐵匠的目光一下賊亮起來,不由自主地去瞅梨花的奶子。一瓶燒酒很快喝完,小鐵匠起身時打了個趔趄,梨花上前扶住小鐵匠,兩人到里屋如干柴烈火,一下就抱住滾到炕上。
次日醒來,小鐵匠見與梨花赤條條摟著躺在炕上,驚得忽地坐起。梨花起身撫摸著小鐵匠的胸脯,親昵地問怎么了?小鐵匠愣愣地瞅著梨花,說他昨晚喝醉了,才弄出這事來。梨花說這事不賴小鐵匠,是她先起這個意的。小鐵匠說:弄出這事來,多對不起春生。梨花說,不是他小鐵匠對不起春生,是春生對不起她梨花,春生那東西是騾子的家伙———擺設。梨花說著又抱住小鐵匠滾到炕上。
梨花空閑時坐到鋪子門前,望著胸掛帆布護裙,赤背掄錘的兩個男人,內心的歡快藏不住地表露臉上,笑盈盈的顯得那么滋潤幸福,有人買鐵器,梨花熱情地迎進送出,儼然像個老板娘。
小鐵匠和梨花睡覺的事,終究還是被春生知曉。春生并未氣鼓鼓找小鐵匠泄憤,僅僅夜里痛哭一場,清早起來仿佛什么事也沒發生,照例跟小鐵匠有說有笑叮叮當當打鐵。小鐵匠倒有種愧疚感,像欠了春生莫大的情,笑得很牽強羞澀。
事情已半隱半明,梨花再找小鐵匠睡覺,也無需刻意的偷偷摸摸。只是梨花每跟小鐵匠睡罷,回到堂屋,春生像瘋狗似的要折騰梨花一陣子。梨花啊啊的痛叫聲傳來,小鐵匠的心如刀割般的難受。梨花再次找小鐵匠睡覺,小鐵匠瞅著梨花被春生用手摳擰得塊塊青紫的下身,淚情不自禁地溢出眼眶,說春生不能做真正的男人,心里比誰都苦都難過。梨花懷孕了,懷的是小鐵匠的孩子。小鐵匠和梨花都非常高興,春生也很高興。春生想,盡管不是他的種,梨花生出的孩子,當然名正言順喊他爹,他也算后繼有人了。梨花懷孕期間,梨花跟小鐵匠親熱,春生再也沒有因心理壓抑而對梨花施暴,反而還囑咐梨花要小心點,別擠壓著肚里的孩子。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梨花生了個大胖小子,這使春生極其欣喜,總算有了續香火的人。為祝賀生子,春生請來親戚街坊,給孩子大辦滿月酒。人們熱熱鬧鬧地在院中劃拳喝酒,小鐵匠躲到鋪子里默默地掉淚,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個啥滋味。
日子就這么粘粘糊糊地過著。一晃孩子已兩歲,繞院子跑著叫爹叫娘。而每當孩子叫小鐵匠叔叔,小鐵匠就像被針刺了下,心里隱隱作痛。
以往梨花盛飯端碗,總是將頭一碗端給春生。這天吃餃子,梨花不知怎的,把頭一碗端給了小鐵匠,春生眨巴眨巴眼,驀然沖梨花發火,說他做男人做第二,吃餃子也要吃第二碗嗎?春生說罷,做出失言的樣子,瞟一眼小鐵匠低下頭不再吱聲。吃罷飯,小鐵匠躺到炕上,心緒萬端,自知春生并非失言,是有意而為。小鐵匠想,現如今春生老婆孩子都齊全了,他再夾在中間,面對梨花和孩子,會給春生帶來更大的心理壓抑,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是夜,小鐵匠買了一只燒雞二斤豬下水,打了兩瓶燒酒,將春生喊到鋪子里,二人開懷暢飲。酒至半酣,小鐵匠跟春生說,打鐵手藝,已經全部學會,以后他春生就執掌鋪子吧,只要心勤手勤好好經營,養活一家大小綽綽有余。春生瞅著小鐵匠,說他沒有攆人的意思。小鐵匠笑笑,笑得很干枯,說在這里呆了好幾年,他該回家了,先前對不住的地方都是他的過,梨花和孩子……小鐵匠說到這兒,春生撲通給小鐵匠跪下,向天發誓,他會善待梨花和孩子的。小鐵匠把春生扶起,鼻子一酸,兩顆淚珠滾下來。春生說,剩下的酒別喝了,讓梨花過來陪小鐵匠過夜。小鐵匠擺擺手,說今兒咱們兄弟痛痛快快喝一場,一醉方休。清早起來,梨花見鋪子后門半開著,進去卻看不到小鐵匠的身影,炕上的鋪蓋也不見了,心里咯噔一下,意識到小鐵匠走了。梨花站在街門前,眼里噙著淚,久久地望著通向鎮外的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