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塘看沿河廊棚（外一題）

我童年的許多時光在江南小鎮度過。如今，在城市里看慣了高樓大廈，看多了新建的跨海跨江大橋，再來這些古老小鎮尋親，心里不僅有一種親情的依戀，還有一種人生回眸的感慨。

江南古鎮，都藏著一段歷史，也藏著一處又一處的風景。

我先去了西塘。西塘鎮屬浙江嘉善。地處杭嘉湖平原。從縣城搭中巴約20分鐘就到了。一眼看到的居然仍是原先的風貌———縱橫的河流，拱形的石橋，窄長的石板路，幽深的弄堂 ，延伸的廊棚。置身其間，古風盎然，讓人頓時有一種返樸歸真、神清氣爽的感覺。

久違了，西塘！

我乘坐一只古樸的木船，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河道中穿行。船頭上吱吱呀呀的搖櫓聲，橋頭嘰嘰呱呱的喊話聲、埠頭上呼呼噔噔的腳步聲，匯成了今日古鎮的蓬勃興盛。木船走得很慢，沒有風，河水碧清透亮，水中倒映著船和船上的人。船不時地穿過一個個橋洞，眼前暗一陣、亮一陣，身上涼一會、熱一會。只見臨河而筑的民居青瓦白墻、鱗次櫛比，屋隨水轉，路斷橋連。不禁想起元代散曲家馬致遠的詞句———小橋流水人家。確有一種很難言傳的古典的美。這美的情景令人生發出無限的遐想：歲月似水一般日夜向前流；小橋是歲月的見證，它不能阻攔歲月的流逝，而歲月也不能抹煞它的存在。只有那一家家、一代代人，無休止地構建著美麗而豐富的歲月，又不斷地創造著美妙而生動的歷史。

但是，最令人難忘的莫過于沿河筑就的寬寬長長的廊棚———沿著寬寬長長的河岸，豎著一根根粗而圓的木柱，順著一家家民宅高高的外墻，搭著一個個斜斜的屋頂。有屋頂卻不是屋，就叫作棚；而屋頂下的空間卻成了居宅與居宅屋外的通道，就成了廊；棚蓋廊，廊有棚，就稱為廊棚。江南古鎮上多有廊棚，但西塘的不一樣：一是綿長。西塘廊棚并不屬于一家一戶，而是將一家一戶的廊子連成一氣，綿延相接，據說有1.3公里長。二是美妙。構建廊棚用的是一色的木椽窯瓦，結實而美觀；而且，不同的街段還藝術化地呈現為拱形或波形，加上那檐下的回龍欞，那廊腳的木欄桿，那廊棚人家的花窗板門，更顯得和諧而別致。坐在船里看上去，或是站在對岸望過去，極富美感的廊棚在彎彎曲曲的河岸上與河水一同蜿蜒，那形那景，就是一幅古韻無限的圖畫。三是公益。西塘廊棚，始自明清，那時小鎮得水上交通之便，商業興盛，鎮上的店大多開在臨河的街上，船來船往，有了廊棚，船就停靠在廊棚下的河埠頭，或在岸上或在船里的買賣雙方也就有了談生意看貨物的地場。何況，廊棚下炎夏可遮陽，雨天鞋不濕，顧客什么時候來都很方便。至于百姓人家，門前有了廊棚，就可以開了門在廊子里做事，老人可以在廊上談天，孩子可以在廊下玩耍，廊棚也就成了大家的院子了。如今，沿河的廊檐下又設了些靠椅坐凳，這里又成了八方游客歇腳觀景的地方。

寬寬長長的西塘廊棚，經歷了千年的風風雨雨，閱盡了朝朝暮暮。它是西塘古鎮的一道獨特的風景。

船行蘆葦蕩

江南水鄉，個個小鎮傍水，條條大街臨河，別是一番風景。但是，多了游船和游人，就添了喧囂和喧鬧。真正的好去處，是在河浜深處的蘆蕩里。那里，環境寧靜而清爽，河水平靜而清澈，令人心靜而愜意。

春天的一個斜陽爛漫的傍晚，坐船離開了鎮上河埠頭，繞出弧狀的河彎，穿越狹長的河港，水面就漸漸地寬闊起來。水勢很平緩，船輕輕地掠過，在悠悠的水面上微微地搖晃，令人有一種飄蕩的感覺。過了一會，水面似有了波紋，船過浪涌，水打上船舷，然后又退去。槳聲和著水聲，船的行進頗有節奏感，又正與船上人的心情相合拍。

斜陽漸稀，不知不覺間，船已進入河汊曲折的深處。眼前竟是一條隱沒于草叢間的幽深水巷，寬度似剛容下一條木船通過，伸手可觸及從岸邊伸過來的濕漉漉的枝葉。水道如巷，一個彎連著一個彎，眼見得船頭抵住了前面的土墩，似是無路可走了。可船尾一擺，迎面陡然一道閃亮的水色，一條水巷竟一直朝著一處蘆葦蕩延伸進去。一路上全是蓊蓊郁郁的葦叢和密密層層的蘆花，散發出潮濕的草葉氣息。不遠處，還有茁壯的竹林，在落日余暈的掩映下，竹林襯托著葦叢和蘆花，煞是好看，詩情畫意俱在其中。

船兒徑直往前，彎兒拐得越發地頻繁，拐著拐著，水巷忽然就暗下來，兩岸的蘆葦叢越來越密集，水面寂靜無聲，像是在古鎮長長的小弄里漫步，船頭碰到葦葉時的颯颯聲，聽著正像是路人的腳步聲。令人想到童年時聽過的一個個天黑時發生的故事。

天更暗了，但還有點亮，太陽似乎很不情愿立即落下去。天空是灰藍色的，水氣越發厚起來，葉的香味似乎都凝聚在這里，也越來越濃。猛然間，水路像是被擁著擠著的叢叢蘆葦和直著斜著的疊疊濃影阻塞了。那一段彎來繞去的幽深港道，逼近著小木船貼著錯落佇立的葦叢緩緩滑行。滑行中，天空消失在蘆葦蕩里，水巷隱沒在船身后面，就像走失在一座巨大的水上迷宮里了。

當星星們在天上對我們眨眼睛的時候，船已經走出了葦葉夾道的水巷，蘆葦們紛紛退到了一個個土墩的后面，一邊在夜風中揮著手臂，一邊細聲細氣說著告別的話。深深的情意就這樣流淌在滿長著蘆葦的河浜水蕩里。

蘆葦蕩，令人難忘的不只是清靜，更是樸素和雅致。

【責編 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