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時,學校與家是由一條小路連起來的,于是風風雨雨地和小路度過了整整三年。三年中有喜有憂,有悲有樂,有時三五成群呼朋喚友,有時則孤家寡人冷冷清清。小路始終沉默而雋永地躺在那里,記載著我的曾經的喜怒哀樂——盡管那些已被遺落的心情往事,我再也無法找到那串破譯的密碼。畢業的那一個下午,我獨自如游魂般沿了小路一直走啊走,周圍只是一片蟬噪蛙鳴的寂靜,驀然回首,便看到陽光下自己的影子,被折射得與地面成一個固定的角度,在小路上伴著我移動著,搖搖晃晃的,竟忽然有了種痛哭的欲望,畢竟,三年,并非一段短短的時光。
其實之所以叫它為小路,只是一種習慣。小路本不小,沒有盡頭。長長的小路大致東南走向,沒有盡頭的盡頭,該是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吧,原來有路也是一種奢侈的幸福,因為這世上有太多的人已迷失了他們的路,或是已無可去路——盡管有時也抱怨小路的漫長,然而我至少知道還有這么一條小路,是通向我所向往的彼岸的,這不僅僅是一種慰藉。
記得那時候總是很早去學校,即使天還蒙蒙的,可路上已經可以遇到很多人,有去念經的,挾了雨傘和念珠的老太太,有起遲了的踏著三輪車去集市的小販,有埋頭在田間耕作的農夫,以及背了書包扎著羊角辮的小學生。路邊那座寺廟仍是一早開了門的,裊裊的青灰色的煙在萬點燭火中飄浮上空,便有了一份獨特的肅穆與虔誠。廟里沒有出家之人,只有一些老人,他們的生命是已固定在這個小小的寺廟中的了,就像那佛像前安安靜靜的蒲團,是不必再在塵世中隨波逐流了的。
有時候喜歡盯了路上來來往往的人,漫無邊際地幻想他們是從何而來又將往何方,他們的身邊又每天都在演繹著什么樣的故事——或他們本身是怎樣的一部傳奇;喜歡想象多少年前他們的祖輩父輩曾這般行走在小路上,而多少年后他們的兒輩孫輩又將如此地漫步在小路上。然而無論過去將來,所有的路上的人,風塵仆仆地在小路上擦肩而過,為了各自的彼岸而行色匆匆,他們都在奔波著,為了欲望,或爭名或奪利或求權或尋情,有人哭有人笑,然而他們都在奮斗著,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速度生存著,無論成功失敗。
小路上的人仍是一臉凝重地一晃而過、奔向各自的彼岸;而小路,仍是靜默而雋永地躺在那里,心底積淀了無數個曾經的傳奇。